第一章 惊煞我也(2 / 2)

“嘣~!”一只巨大的白狐坐在山顶之上,雪白的四肢将夏殷护在身下,身后的数条尾巴如狂龙乱舞,庞大的身躯慢慢直起,修长的双目喷出蓝色火焰,尖锐的狐狸嘴巴露出一排锋利的犬牙,周围一切变得如蝼蚁一般渺小,即使巴伦峰,也如小土堆一般低矮。

“九九九……九尾~!”数万仙兵指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不禁失声,像过河的角马拥挤在一起四处逃窜。

“果真是它……!”南天侯歪着粗短脖子眼睛瞪的箩筐大,高高隆起的方形额头渗出细密冷汗,不由撩起盔甲挺着圆肚向远处逃去。

话说这九尾也是大有来头,它原本是风荷仙君的坐骑,后因不想被各种条规管束逃出仙界,从此消失匿迹,没想到居然躲在这巴伦峰。

南天侯边跑边回头,瞪大眼珠子忽然想起手中另一件宝物,于是赶紧弯腰从怀里掏出一座金色宝塔置于掌心:“看法……”可话没念完,被匆忙撤退的仙兵撞翻在地,宝塔倒插进了泥土里。

“呃啊呀呀呀呀呀~何人坏我大事!”南天侯怒目圆瞪往地上一扑,屁股朝天双手翻出泥土里的宝塔高高举起,地面的风刮得更急了,南天侯像摔倒的企鹅,背上的令旗呼啦作响,嘴里满是烟渍的牙齿喊道:“看法宝~!呀呀呀呀呀~!”

“嗖~!”宝塔从南天侯手中腾空而起化为一道流星,飞到大气层越变越大,竟比九尾还大上三分,从天而降像一个巨大的半透明果冻将九尾罩在地上,随后宝塔周围显现出十座形态各异的人形石雕,个个仙风道骨,手持拂尘眉开眼笑,逍遥自在!每座石雕发出一道蓝色光束与塔顶连接。

“浮屠塔!”夏殷身在形似果冻的宝塔里渐渐皱起眉头,眼里变得微妙,只见宝塔软绵绵的从上到下从外向里塌缩,塔内空间越压越小,九尾庞大的身躯只能拱着背保护夏殷,身后数条尾巴如九头蛇向外横冲直撞,但仍不能阻止宝塔塌陷。

这浮屠塔可不简单,相传多年前一块天外陨石闯入仙界,后来天帝出手才将其击碎,里面有一团半透明的粘稠物质,可大可小坚不可摧,天帝便将其炼化为法宝,取名浮屠塔。

“嗷呜~!”九尾眼看无法阻止浮屠塔塌陷,发出一声悲鸣长啸,抬起两只锋利的梅花爪一巴掌拍向越收越紧的浮屠塔,意图撕开一道缺口,可接触的瞬间浮屠塔像保鲜膜缠在九尾巨大的身体上,越勒越紧,随着九尾的不断挣扎,浮屠塔竟勒出了巨大的狐狸形状,但九尾仍不遗余力想要撕破牢笼。

夏殷在底下看着这一幕,深知它撑不了多久,于是撩起身前白色长衫盘膝而坐,慢慢闭上眼睛,青丝在耳边飞舞双手合十,衣袖自动回到手臂上,口中念道:“大罗法咒!”

语出如界,律令如山,夏殷的声音回荡在山顶上,虽然语气平静却给人无比威严,数万仙兵瞬间忘记了逃跑,而是回头观望,南天侯听到后更是虎躯一震,看向夏殷眼神变得不可捉摸。

“砰~!”届时一尊巨大的虚幻佛像笼罩在夏殷身上,佛像盘膝而坐,通体金黄表面流动着梵文,肉髻清晰可见,双目低垂,身后有六只手臂呈莲花状,夏殷左手掐成兰花指轻轻往旁边一推,庄严念道:“大般若掌!”

“嘎吱~!嘎吱~!”佛像的四只手臂跟随夏殷的手掌往不同方向打出,砰~!砰~!牢牢按在浮屠塔的内壁,轰隆隆~!顿时大地颤抖,塌陷的浮屠塔居然被一点点顶了起来。

“咔咔~”就在此时,浮屠塔外围一尊眉开眼笑的雕像出现裂纹,下一秒支离破碎化为碎石,南天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异常后,毫不犹豫一跃而起跳到雕像位置,双手横握将偃月刀举过头顶向塔顶传送灵气,奈何他的灵气十分有限,于是跺脚朝身后瞪眼大喊:“谁来助我~!”

“我来助你!”数万仙兵陆续反应过来,黑压压一片围上前去,将手按在南天侯坚实的虎背,一个接一个全部连在一起,数万仙兵的力量让浮屠塔重新接受到源源不断的灵气,似乎又有塌陷的征兆。

夏殷身在塔内缓缓抬起右手掌举到空中,白色衣衫无风自动,深蓝色的灵气在指尖分流,如同一艘逆流而上的快船,口中念道:“大悲刀!”

语气轻了很多,他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忧伤,金色佛像双手合十慢慢举过头顶,如同一座大山,朝着面前正在传送灵气的数万仙兵砸下。

南天侯在地面呆若木鸡,抬头看向头顶压下来的两只巨大佛手毫无办法,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等死,不由咬牙悲呼:“我命休矣~!”

然而就在他们绝望时,一道身影从茅屋内快速飞出,众人只感觉眼前出现许多红色残影,待此人来到夏殷身旁站定,这才看清是一个美艳绝伦头戴红纱的女子。

“汝等都住手~!”女子一到场,口中发出温柔娇翠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的每一位都听的清清楚楚,巨大的佛手戛然而止停在离地面一丈的距离,南天侯与数万仙兵在两只佛手底下冷汗直流,赶忙收手纷纷看向她。

夏殷慢慢睁开眼睛,脚边白色衣带缓缓飘落,侧脸看向身旁站立的女子,眼里尽显温柔。

女子一抹红妆身穿露脐打扮,貌美如花的脸上戴着金色面纱,齐腰黑发微卷丝滑,似水蛇的雪白细腰婀娜多姿,如天鹅脖颈的双手怀抱碎花襁褓轻轻拍打,清莹秀澈的大眼睛美丽动人,像黑夜中的两颗钻石神秘妖艳,让人目不转睛,无法自拔。

“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她那双神秘璀璨的目光向周围看了一圈,娓娓道来:“夏殷曾待汝等不薄,今日何故苦苦相逼!难道,汝等皆忘了往日恩情乎?”

在场的仙兵低下了头,南天侯闻言面露复杂之色,见大伙都耸拉着脑袋,老脸一红悄悄把头转向一边,但还是抬手一挥。

“噼啪!~轰隆!”天空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万物失色,大家不由抬头看向头顶,只见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上,骇然出现一道贯穿天际的疤痕,如同一条巨大的五彩蜈蚣镶嵌在乌云中,从里面源源不断向外泄露绿色气息。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地上的石块,枯草仿佛受到某种巨大的引力,竟悉数悬浮起来,大家对这一景象无不感到好奇和疑惑。

夏殷脚踏石桌一袭白衣飞身而起,在空中伸手捕获一缕绿色气息回到地面,摊开手掌后脸色突变,口中颤抖念出八个字:“非我族类!域外来袭!”

“列阵!~……”南天侯竭斯底里呼喊,在一片巨大阴影中显的那么苍白无力。

但为时已晚,所有仙兵不受控制漂浮在空中,接着传来惨绝人寰的声音,颤动的地面瞬间下起倾盆大雨,那雨水不是别的,竟是无数仙兵的血肉,把整片巴伦峰染成了红色。

“孩子……孩子!……”

风停了,雨静了,一声声温柔的呼唤在耳边响起细如发丝,那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襁褓中熟睡的婴儿慢慢醒来,睁开朦胧粉嫩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人间炼狱,天空正在燃烧不断坠落陨石,大地被撕裂愤怒喷着岩浆,红衣女子孤身蹲在千疮百孔的地面哭泣:“孩子!……永远记住…………”

“……活下去……!”声音断断续续,只看到一滴晶莹的泪光从她眼角滑落,往下滴在襁褓中婴儿茫然的脸上。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岩浆停在了空中,红衣女子像宣纸上的肖像保持最后的姿势不动,画面开始扭曲旋转。

“娘!……娘~!”我睡梦之中惊坐起,房间只剩我自己,身上早已汗流浃背,双眼惊恐四处寻找,眼前浮现刚才那个人鲜活的身影,我很想再一次看到她,可周围漆黑一片有眼如盲。

“娘……娘!”我一边在床上奋力呼喊,双手不停翻找被褥,弱小的身子止不住颤抖,泪水慢慢涌出了眼眶,寻找了片刻后,我两手空空佝偻着背坐在那里,胸脯在剧烈的起伏中慢慢平缓,借着窗户星光,才勉强认出眼前熟悉的房间,原来是梦耳。

咚~!我擦干眼泪掀开灰色被褥从床上跳下,迫不及待踮起脚将桌上的油灯点亮,微弱的灯光照亮了简朴的房间,一扇纸窗,一张木床,一张桌椅。

我跳上花纹圆凳,小小的身子穿着褐色睡衣,头上留着一头黑色短发,泪水打湿的眼眶看着冉冉升起的橘红色火苗,把我稚嫩的小脸映的红彤彤,诧异低头,才发现被汗水浸湿的小手,依然死死抓着枕头的一角。

“惊煞我也~!”我将枕头紧紧搂进怀里,伸手扶额靠在桌面上,忽感后脖颈处传来一丝凉气,于是乎慢慢转过头,只见一张苍白的脸与我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啊!!”我吓的面容失色人仰马翻,一屁股摔在地上飞快后退,直到身子碰到床脚才停下,两眼惊恐看着屋内,可待看清了样貌后,我喘着粗气反而平静下来,手臂靠在床边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冷汗。

“朵儿!三更半夜,汝何故来此?”我呲着牙心有余悸伸手问道,几乎是带着祈求的口吻。

只见屋里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两只绣花脚踩在圆凳下面的横木上,身上穿着红绿碎花衣,夜晚显得格外醒目,头顶用丝带扎着一对短马尾,精致的瓜子脸面无表情,幽黑的眼眸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渊,让人后背发凉。

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忽然出现还是有点吓人,因为她是我表妹朵儿,比我小两岁,她可以出现在任何我想不到的地方,房顶,池塘,床下,井里,但几乎没有说过话,我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她依偎在阿姨怀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当然如果这也算话的话。

我看了她半天也没见回答,猛的一拍自己的脑门,闭上眼睛。

“嘎~!”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二十多的柔弱妇人身穿白色睡衣,手提油灯进来,走路轻盈无声,肤色雪亮,乌黑的长发绑成一束垂在胸前,薄薄的刘海下眉目如画,一双杏眼生的十分美丽,但目光却很冷艳,刺骨的冷艳。

这是我阿姨,自从我记事以来就一直和她住在一起,据说她男人到很远的地方做生意,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在屋里作甚?”阿姨进来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我,走到圆凳边端庄坐下,将油灯轻轻放在桌面,雪白的双手叠在纤细腹部,朵儿识趣的从凳子上下来在阿姨身旁站好,两人四目静静望着我。

我这才回过神揉了揉眼睛,手扶着床脚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枕头走到阿姨面前,低头看着脚尖。

“阿姨适才,适才风儿被桌椅绊倒,故而,故而摔了一跤……”

我轻声说罢,眼睛悄悄瞟向朵儿,可朵儿眨眼间从阿姨身旁不见了,我震惊之余心想朵儿真幽灵也。

“可我所闻,你整晚都在呼喊,却是何故?”阿姨一身白衣慢慢俯下身,冷艳的眼睛直直看着我。

我不敢与她对视,脸一红挠了挠头:“……或是,或是梦游乎……”

随后目光四处搜寻朵儿,发现阿姨白色睡衣身后显出一点红绿碎花衣角,于是我默默低下头。

“即是如此,我便不再多问,你当好好歇息明早还要牧羊。”阿姨说罢缓缓站起身,胸前一束黑发落在白色睡衣上,显得风姿卓越,她提上油灯没有多看我一眼,轻盈无声向外走去。

我忽然想起刚才的梦境,于是伸手言道:“阿姨,我有一事不明。”

阿姨停住了脚步,露出半张侧脸:“何事?”

我想了想问道:“阿姨,我爹娘究竟是何人也,为何从未见过他们?”

阿姨的手抚摸在一束黑发上,身子慢慢转过来,轻盈无声走到我面前,脸上冷艳的目光从上往下看着我。

“你尚年幼诸事不明,待你束发之时,我再与你细说。”

我心想什么时候才是束发之时?就在我抬头时,阿姨伸出雪白的手掌轻轻放在我头发上,一丝奇怪的冰凉传到头皮,我心里顿时发毛,双手作揖低头答道:“诺~!”

阿姨脸上难得露出微笑,一身白衣转身离去,朵儿跟在阿姨身后,瓜子脸回眸冷冷看着我,我抬起头下意识伸出手,左右摇一摇和她再见。

虽然朵儿平时也冷冰冰的,但我感觉她与阿姨的冰冷不同,或是与我年龄相仿,我竟觉得她眉清目秀。

阿姨和朵儿离开后,我上前把房门关上,屋里静悄悄的,我来到桌边踮起脚把油灯吹灭,然后摸黑爬到床上仰面躺下,眼里回忆刚才的梦境,尽管心中存有很多疑问,但此刻人困马乏,我慢慢闭上眼睛,朦胧之中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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