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波澜又起（二）（1 / 1）

回到家，我和父亲、母亲再一次爆发了争吵。

“兰希，你给我滚出来。”我咆哮着喊出了睡眼迷离的弟弟。“说吧，这次又要榨干你老姐多少？你的上一任要五十万，这一任要多少？那五十万，你老姐没给你出，这次是不是还要加倍？”

弟弟兰希不学无术，因为是兰家唯一的儿子，父母从小便宠爱至极。因成绩不佳，打架斗殴，早恋，玩游戏，高中还未毕业，这个纨绔子弟便被学校开除了。最近，兰希染上了赌博的陋习，被债主四处追着讨债。为了还债，兰希只好求助于姐姐。

“我现在就和爸妈说说，你干的那些丑事。”我继续向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咆哮着。

“爸、妈，兰希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债主威胁他，不还钱胳膊腿便不保，我已经替他还了好几万的赌债。你们为什么不好好管教管教他？”此刻，面对父母，我反倒平静了许多，等待着他们说出那个我已经听了无数遍的答案。

果不其然，先开口的依然是父亲。“你是姐姐，能帮的就帮一帮你弟弟吧。总不能看着他真的被债主拿去胳膊腿吧。”父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我不是他的女儿。很多时候，我都怀疑，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是啊，兰婧，帮一帮你弟弟吧。”母亲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明显地比之前苍老了许多。我的心为之一震。

兰希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没有任何言语，光着脚，依旧睡眼惺忪的样子，转身回房间睡觉去了。

我觉得这个家再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弟弟像蛀虫一样，早晚有一天会将我榨干。“妈妈，让我走吧，就当你们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女儿。”我平静地和妈妈说道。“我的孩子啊！”妈妈无助地说着这句话，脸上老泪纵横。她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拿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我扶在妈妈肩头，也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但却没有流泪。我的心早已被这个家伤得千疮百孔，为这个家做事，我不能带心，只是机械地维系着那一层血脉亲缘。

妈妈用枯干的手擦了擦脸，平静地对我说：“要走也等明天再说，今天太晚了。”我答应了妈妈，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环顾这间装饰简约的小房间，没有一丝女孩子房间的气息，几乎所有的陈设都是因为使用而被放进来的，甚至一个简易的梳妆台都没有。弟弟小时候的玩具占据了这间屋子一半的空间，剩余的一半空间有一部分被书籍占满，还余一部分放了装衣服的简易衣柜。或许是要离开的缘故吧，我努力回忆着任何温情的画面，但反复在脑海里循环的都是弟弟拿了我的玩具，爸爸为弟弟撑腰的场景；有了好吃的，弟弟一个人全部吃光，留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咽口水的场景；好容易有了新的书包，却因为弟弟喜欢而被夺走的场景。在这个家，妈妈是最心疼我的人，她会在弟弟狼吞虎咽地吃东西的时候，悄悄藏起一块来拿给我；会在弟弟拿走玩具之后，再花很少的钱给我买一个小玩意儿；会在书包被夺走之后，默默地抱一抱我。

今夜，注定无眠。夜深了，月亮依旧明亮地照在窗前，似乎是在默默陪伴一个孤独、难过的灵魂。

门外，爸爸和妈妈在聊着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一两声还是飘入我的耳朵。我蹑手蹑脚地下床，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和你一起干活的工友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咱们对他的孩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反倒是咱们的女儿，从小到大，受尽了委屈。”是妈妈的声音。弟弟不是亲生的？我在脑海里快速地解读着妈妈的话。“当年要不是兰希的父亲，有可能至今杳无音讯的就是我。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兰希，但却疏于管教，没把他教育好啊。对兰婧，我除了愧疚，在心里不知说了多少遍对不起。”父亲的声音依旧磁性满满，辨识度很高。听了父亲的话，我的心翻腾着，不争气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我轻轻地推开门，面对父母的诧异和愕然，说道：“我想知道真相。”

当年，父亲和兰希的亲生父亲是好朋友，两人一起相约外出务工补贴家用。他们来到矿山挖煤，虽然辛苦，但收入不菲。两人在劳累之余，一起畅想着未来，希望赚到钱，回老家，改建房屋，教养孩子。然而天不遂人愿，井下发生了渗水，随后便出现塌方，兰希的亲生父亲在紧急时刻将父亲推出来，只留了一句：“照顾孩子”，之后便再无讯息。父亲升井之后，兰希的亲生父亲便一直杳无音讯，被官方报备为失踪人口。父亲找到了兰希的亲生母亲，说明了情况。兰希的亲生母亲坚持等了两年，最后实在过不下去而选择改嫁，那一年兰希还不满三岁。兰希的亲生母亲将孩子托付给父亲，父亲待其如自己的孩子般照顾，直至现在。

“爸，我是亲生的吗？”我平静地问着父亲。

父亲先是被我的问题问到一愣，随后将头深深地埋进手里，愧疚地说：“对不起，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哦，知道了。”我平静地转身，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脱掉鞋子，躺在床上，竟然出奇地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太阳已经升到很高，赵一辰早早地在院外等着了。我一觉睡到了中午，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醒来发现，赵一辰发来的消息快要爆炸了。飞速起床、收拾好行囊。这时候父亲出现了，他已经和赵一辰聊了一上午。父亲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兰希已经成年，从今往后，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我不会再让他拖累你。这么多年，都是我糊涂啊，以至于逼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家门永远为你敞开，我和你妈妈都老了，常回来看看我们啊。”父亲神色黯然，一字一句地说着。“一辰是个好孩子，也希望你好好待我的女儿。”他抬眼看着赵一辰，默默等待他的答复。“我一定会好好待兰婧的，叔叔，您放心。”赵一辰的声音里满是坚定和自信。

这个将我伤到遍体鳞伤的家，最终还是以和解的方式画上了句号。至于那些留在心底的伤，它的威力依旧存在，并时不时以隐形的方式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