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海市蜃楼(2 / 2)

后山的路也算平缓,借着鸡鸣寺禅房的烛光,孤身一人来到山顶树林的暗影中,细细观察着鸡鸣寺那后院里的情况。

姚广孝招待皇帝的,还是清粥馒头,咸菜萝卜。朱棣的筷子端在半空,就是没能夹下去。

“陛下忍不了清茶淡饭,那尽管大鱼大肉,我这里不拘束。”老和尚的胡子在灯火映照中,一颤一颤,看得出来他在偷笑。皇帝身后的朱瞻基不禁掩着嘴,望向了另一边。

筷子被重重拍着桌案上,连碟子里的馒头也被震得跳了一跳。

“国师,你通晓天文,这一个月来,异象不断,你得给我解个惑,我这头就快给疼死了。”

“陛下不是头疼,是心病,还是怕靖难杀戮,有违天和。”老和尚一针见血,丝毫不给皇帝脸面。

朱棣的胡子都气得快竖了起来,如果这里不是鸡鸣寺,在旁躬身伺候的朱瞻基相信这爷爷就马上提刀杀人了。

“好,好,那时候叫我靖难的是你,现在我烦得头疼心疼,你就是作壁上观,做世外高人,老和尚你不当为人,不当为人。”朱棣伸出手掌,五指开叉,在老和尚面前摆了又摆。

“老衲本来就不是这世上的人,”和尚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轻叹一口气,转而问到:“陛下知道为什么这青菜豆腐,煮熟之前的颜色,和煮熟之后都是一样的,清的清,白的白。”

看老和尚讲起了禅机,朱棣也静下了心,作为一国之君,他自然知道老和尚的意思,他朱棣靖难前,靖难后都是一样,没有变。他不在意后世怎样非议他这个永乐皇帝,他担心的是异象频发,必有流言,民间就不会太平。

要知道各朝各代天下大乱之前,不都是这种天降异象吗,就不远之前,蒙古人还不是被一个独眼石人给拖下了马么。

“天意无论怎样,都是天意,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管他老天爷在想什么东西。”和尚语气不屑,和当年在白沟河一样,朱棣遭遇李景隆六十万大军,十万燕军打六十万南军,这个和尚说燕王你尽管冲杀,我自会让老天帮你。那时候杀红眼的朱棣顾不得老和尚说的是大话还是脑子有了问题,在战场上亲冒矢石,杀得三换战马,终究还是势弱,力有不继。

正在那种脖子上快要被架上刀剑的时候,一股不知哪里来的狂风,把李景隆的帅旗吹断,帅旗断了可是军中大凶,南军立时乱做一团,燕军大胜。经过这一场恶战,朱棣才真正知道什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老和尚,一直就没说什么是天意,好像什么东西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朱棣再次举起筷子,思量了片刻,还是问到:“那这种天象什么时候会结束,江浙,中都,久旱不雨,秋收在即啊。”

对于朱棣终于把心思放到社稷黎民那边,老和尚似是满意的点着头,半尺长的胡子在笑意中微微颤动。

“你们家老爷子还是开窍了,这心思太慢,你不要学,不过他老了,不怪他。”和尚用筷子往朱瞻基的方向虚点了几下,这句话是讲给年轻人听的。

说罢,老和尚放下筷子,走出僧舍,在檐廊下指着没有半点星光的天空朗声道:“天象不由人,什么时候天好,什么时候天坏,我们干预不了。然,人定胜天,天不下雨,我们就兴修水利,田粮歉收,我们就开仓救济,江浙之地,不就是千年以前大禹治水疏通出来的么,皇上文韬武略,难道就比不过千年以前的古人?”

朱棣默不作声,在和尚身旁矗立着,典着阴沉的脸容,抬眼看着深邃的夜空,朱瞻基在他们身后,仅能看到夜风把他们的胡子刮起在背影之外,飘飘扬扬。

“是朕愚昧了,就依国师所言,苍生为重。”

朱瞻基站在这两个已经略显苍老的背影后面,正要感动得眼眶湿润的时候,本来漆黑如墨的天上,忽然间亮如白昼。

“天地间怎么会有如此海市蜃楼?”朱棣的眼睛布满血丝,指着半空中浮现的景象厉声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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