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盘根错节15（2 / 2）
“你是萨加姆？”
卡拉克的声音比预想中要大，隔着烟雾格外刺耳。
对方笑了，满口黄牙在黝黑的脸上勾出一道黄色弧线。
“我是萨加姆，这一屋子可爱的朋友都能作证。你知道，一个人携带的武器有很多言外之意。”
“说来听听？”
萨加姆将【无鞘之剑】举到面前，灰银色的剑刃在烛火下闪烁。
“不是便宜货，但也不是那些贵重的摆设。实用且锋利，硬朗而难缠，总而言之，这代表你不好惹。我猜得可靠谱？”
“很是精准。”
对方显然是故作高深的话痨，猎魔人不想就此透露出太多的消息。
“朋友尊姓大名？”（朋友两个字说得没有半分说服力。）
“柯维尔的卡拉克。”
“啊，哈哈哈。”
萨加姆像着凉般缩了缩壮硕的肩膀，周围人看见都笑起来。这帮杂种挺迎合他的。
“你离家十万八千里嘞，变种人。”
“我可不是来和你废话的，告诉我谁能联系到运送‘白粉’的人，就这样。”
“在我发火以前，劳驾挪挪你黑不溜秋的肥屁股。”
屋内陷入漫长而丑陋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掂量他的话。
“我喜欢这种方式。”
萨加姆嘀咕，“你说呢？”他问一个打手。
“我觉得还行，只要不出事。”
“好吧，猎魔人，你这个买卖听起来可不像是你们这行会干的啊——不过没关系，我这把老骨头迟早断送在做生意的路上。”
老头把牌扔在桌上，缓缓起身。
“不过你要把这个先交给我保管，嗯嗯？就一会儿。”
……
“一杯，一杯，来一杯。哪里可以来一杯？”
尼科莫.卡科斯，名扬天下的雇佣军人，歪歪扭扭地靠在小巷墙角，颤抖的手指在钱包里掏来掏去，却始终只摸到一团灰毛。
他把钱包整个翻过来，用指尖拍打，看着那团灰毛施施然飘落－－这就是他的全部财产。
“什么破玩意儿！”
他虚火上冲，将钱包甩进了阴沟，紧接着又想起它的好处，只好弯腰捡回来，一边像老头子那样唉声叹气。
他的确是个老头子、废物、半死不活，不过在苟延残喘。他缓缓蹲下盯着鹅卵石间的黑水洼里自己残破的倒影。
他愿付出所有换一口烈酒，但严格说来，他已身无长物，只剩这副躯壳。
那双曾经翻云覆雨、抬举过也打倒过无数当权者的手；那双见证过诸多历史转折点的眼睛；那对亲吻过当世第一美人的嘴唇；
….....
“我就像这个…空钱包。”
他恳求似的举起灌铅般的双臂，冲昏暗的夜色大吼。
“谁给我一杯酒啊，妈的！”
“闭上鸟嘴，白痴！”
一个粗鲁的声音没好气地回应，接着百叶窗“哗啦啦”关上，整条巷子陷入更浓重的黑暗。
他曾与公爵们同桌用餐。他曾和女爵们同床共枕。尼科莫.卡科斯的大名，曾让各位贵族战栗不已。
“我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努力爬起来，忍住呕吐的冲动，将头发捋到抽搐的太阳穴后，摸索着拉开贴住脸颊的八字胡梢。
他试图装出过去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走在影影绰绰的建筑之间，站在刺透迷雾的灯光中，任凭潮湿夜风抽打油腻的脸。
然而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他立刻踉跄着四处张望，一边猛眨眼睛。
“好先生！敝人现下手头紧，您能否通融通融，贷给一点－－”
“滚开，乞丐。”
男人把科斯卡往墙上一推，掠过他继续前进。
卡科斯油腻的脸陡然泛起暴怒的潮红。
“和你说话的是尼科莫.卡科斯，名扬天下的雇佣军人！”
这番话的效果被他沙哑的嗓门破坏了，“千剑团团长！前任团长！”
男人朝他比了个下流手势，消失在雾气中。
“我曾…公爵们同…用餐！”
卡科斯一阵狂咳，咳到浑身抽搐，不得不弯下腰，用颤抖的双手扶住颤抖的双膝，痛苦的胸腔起伏不定，好像吱嘎作响的风箱。
这就是酒鬼的人生：四分之一的时间坐，四分之一的时间趴，四分之一的时间跪，还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弯着腰。
“最后一次机会。只求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他已记不清自己浪费了多少个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随便哪路神仙！”
实际上除了酒精，他从没信过别的。
“只求……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好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卡科斯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
……
卡拉克瞪着面前的酒鬼，他一直厌恶和醉鬼打交道。但是很多时候，你必须要忍受糟糕的家伙，只要他们能给你带来好处。
世界就是这么一个散发臭气的大市场，你不能永远任性地发脾气。
“你大概不会…请我喝一杯，是吧？”
“羊奶怎样？”
“啥？”
“听说羊奶有助于消化。”
“没想到变种人竟冷酷至此，居然让我喝奶，真他妈扯淡！我只想再来一杯陈年葡萄酒，再来一杯足够了。”
“噢，恐怕你早就喝够了。你这次又喝了多少？”
“我记得刚开始喝的时候是夏天。现在是什么时候？”
“都半年了。你挥霍了多少钱？”
“都跨年了。你挥霍了多少钱？”
“全副身家呗，还远远不止。全世界就没有哪枚钱币未曾经过我的钱包。但我现在一无所有，一无所有，所以你能否考虑借我几块－－”
“这不是问题。”
卡拉克直接将一整包克朗金币扔到桌面上，黄灿灿的光芒温暖极了。
“二十克朗，够你喝到撑破肚皮。”
卡科斯皱着眉头，恐怕这次的消费不算小。
“你要我干什么？”
“搞到有问题的‘白粉’来源。”
“你在做梦，变种人——太阳马上爆炸也比你说的话靠谱多了。”
“并非不可能，卡斯科。你是雇佣兵，我很清楚你希望又来钱又不需要动手的活计——”
“我只需要你们这些看守‘白粉’的家伙什么也不干，你既能拿到‘先知会’的钱也能拿到国王陛下的金子。整个过程连一滴血都不会流…”
“当然了，那些恼人的杂兵我会亲自料理——一举两得，我相信你的上头不希望一个个潜在用户都成了采采蝇控制下的活尸吧？”
卡斯科盯着猎魔人胸口的狮鹫徽章，没来由地缩了缩身子。
“我认得这玩意儿，你是个狮鹫派的猎魔人？你倒是和传闻一样的与人为善呢——如果你能带我去酒馆…”
“现在恐怕不成，你肯定能喝垮一整座酒坊，但我需要你这些天保持清醒。”
“我才不要清醒，多遭罪哇…”
卡科斯不假思索地说，接着又用咳嗽来掩饰羞愧，差点把肺咳出来。
卡拉克很快就把失望之色掩藏起来。
“你大概只剩下急需用钱了。你的确需要钱，对吧，老头子？”
“操，那当然，但我更需要酒。”
“干成这笔买卖，不会亏待你。”
“成交。”
卡科斯站直身，高昂下巴，顺着长鼻子看向猎魔人。
“我们要签署一份正式委托书？用花体写好，条款要写全，就是萨加姆操办的那种，再以红墨水签名，并且…深更半夜的，上哪儿去找公证人？”
“我来为你们服务。相信我，全温格堡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公证人。”
萨加姆提着灯，适时加入了这场谈话。
“哈，承蒙赏识。”
他果断地朝街道远方一指，“这边走，弟兄们，千万别掉队。”
他抖擞精神迈步向前，结果腿一软，惨叫一声，幸好被卡拉克及时扶住。
“不是这边。”
猎魔人罪犯的声音和缓低沉，他架住卡科斯，半拖半拽地引其走向相反的方向。
“多谢，你是个绅士。”
“我是个猎魔人。”
“猎魔人怎么不可以是…”
卡科斯话没说完，注意力便再次移开。
他现在更想小酌一口，就那么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