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牙齿与手指13(1 / 2)

午夜过后,中央大道一片漆黑。

臭气自黑暗中铺面而来:不流动的的污水、烂鱼、沥青、马粪、臭汗,各种臭气混杂在一起。

再过数小时,这条街就会变得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小贩高声吆喝,背苦力的低声咒骂,商人形色匆匆,数以百计的手推车和货车轰隆驶过鹅暖石铺就的肮脏街道。

这里会有无尽人潮,无数来自各地的人挤在一起。但在晚上,这里安静异常。

【死一般的寂静,犹如墓园,只是恶臭难闻。】

“刺客棘手么?”

“还好。”

刑讯官调整了一下面具,透透气。

【面具下肯定又湿又冷,看他的呼吸和汗水就知道。怪不得刑讯官们脾气暴躁。】

“那个变种人几乎是一下子就把刺客给收拾了。造成了点小问题的是,先知会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叫来的一大群感染者。”

“您应该去现场看看,草地上满是血迹和残肢断臂。真是一边倒的屠杀。一个变种人简直抵得上一支装备精良的士兵。”

“这说明我们的猎魔人朋友完成效率很高啊。”

【高效,简直是太高效了。我们还没准备过来,那变种人就把事情办妥了,挽救了把追查搞得一团糟的格洛塔,暂时保了他的小命。】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的变种人先生简直是亲切可爱。】

格洛塔加快了脚步,“鲁斯呢?”

“死了,他的好运到了头咯!”

塞弗斯的提灯照过了一堆腐烂垃圾。快步走过时,格洛塔听到了黑暗中传来老鼠的吱吱声。

“选地点向来是你的强项,对不对,塞弗拉?”

“所以您才雇我呀,审问官。”

刑讯官稍一走神,脏兮兮的黑靴子便“咯吱”一声陷入了恶臭的淤泥中。

格洛塔一瘸一拐地小心绕开,一只手提着外套下摆。

“我在这附近长大,这里的人不问问题。”

“除了我们。”

【我们的问题永远问不完。】

“当然,”塞弗拉闷笑一声,“谁让我们是审问部呢。”

他的灯照亮了一扇凹痕累累的铁门,门上的高墙顶端装有锈迹斑斑的尖刺。

“就是这。”

【呵,好地方呀。】

铁门看上去没怎么用过,塞弗拉开门时,黑褐色铰链吱呀吱呀作着抗议。

格洛塔笨拙地跨过车辙形成的水坑,外套下摆摆进了臭水里,不禁连声咒骂。

塞弗拉皱眉用力,沉重的铁门又刺耳地关上了。他拿掉灯罩,装饰华美的宽敞庭院顿时呈现,但也野草从生,断木碎石随处可见。

“就这儿。”塞弗拉说。

可想而知这地方以前多么豪华。

【这些窗户要花多少钱?还有这些装饰石雕?访客就算不为主人的品味,也会为他的财富震撼不已。】

唯独好景不在——

窗口如今用朽烂的木板钉住,砖石上的涡纹间爬满青苔和鸟粪,柱子镶的大理石薄层爆裂剥落、露出腐烂石膏。

举目所见均为如此破败,散发出腐朽气息。

房子正面大片倾塌,石块散落一地,在院子的高墙上投下长影。一尊破裂的雕像只剩下半个头,用哀伤的眼神注视着格洛塔一瘸一拐走过。

“这是什么地方?”

格洛塔一边发问,一边四下打量着腐朽的房子。

“多年前一个商人盖的,一个非常有钱的阔佬。”

塞弗拉一脚踢开挡路的雕像碎块,石块哗啦啦滚入黑暗中,他踱上长满青苔的破裂台阶,朝剥落得厉害的巨大前门走。

“他觉得这里很不错呢,不过这蠢货后来赔光了钱,债主们连房子都卖不出去。”

格洛塔注视着破败的喷泉,喷泉倾斜到一定角度,残存着大量死水。

“不足为奇。”

塞弗拉的灯勉强照亮了幽暗庞大如洞穴的前厅。两道尺寸惊人的曲折楼梯从两旁黑暗中伸出——不过其中一道楼梯像是截肢般悬在半空。

潮湿地板上到处是破碎石膏、掉落瓦片、碎木块和灰色鸟粪。屋顶几个黑漆漆的大洞直面夜空,阴暗的屋梁间隐约还有缓缓的滴水声。

【真是好地方】

格洛塔无声的发笑了。

【这地方让我想到了我自己。我们都荣耀一时,但光辉的岁月又早已远去。】

“这地方够大,简直可以关押千百个犯人。”塞弗拉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行于碎石之间,手提灯不断晃动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怪异的投影。

“简直是座宫殿,你小子怎么找到的?”

“我以前睡在这,睡过一些晚上。我妈刚死那会儿,我找到法子进来。当时屋子还算完好,地方干燥,适合睡觉。干燥又安全,差不多就是这样。”

【啊,好凄惨啊,所以你才落得当个暴徒拷问者,对吗?】

【人人都有理由,越是卑鄙邪恶,故事就越感人。如此说来,我能讲出什么故事呢?】

“我们买下了这块地方?”

“噢不,是我买的,调用了鲁斯的钱。现在我租给您。“塞弗拉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这是座金矿哦!”

“哈哈!”格洛塔一边大笑,一边小心沿台阶步履蹒跚走下。

【事办得漂亮,还有生意人的头脑,或许我那天会为塞弗拉主审官效命——毕竟,世事难料嘛。】

格洛塔费力走上台阶,姿势一如螃蟹,影子投向前面的黑暗里。他右手摸索粗糙石壁间的缝隙,借以支撑。

“地道有数里长,”塞弗拉在后面低语,“除了水鬼和腐食魔比较麻烦——我们可以前往各个下水道,如果您有心的话。”

“这或许大有用处。”

“我也这么想,只要您能忍受住气味的话。”

腐烂的石膏厅墙大片剥落,露出潮湿的砖石。这里的气氛相当不错,足以让任何犯人感到紧张不安。

塞弗拉走在前方,从容轻快地款款而行,面具后隐约传出不成调的曲子。

【不过我们不会紧张,对吧?或许我们正是那些怪物,或许那些可怕勾当正是我们所为。】

塞弗拉的灯照亮了一扇厚重大门,门上有小小的栅栏开口。

“到家喽。”

他急促地在门上敲了四下。不一会儿,沉重的门闩被拉开,门平滑地打开。

他们走进里屋内,新犯人正关押在那里。他被锁链拴住墙壁的支架上,全身赤裸——当然,还带着头罩。

他身体敦实,微微发胖,膝上有新伤,想必是被拖入粗石室所致。

“这位就是我们的杀手先生咯,嗯?”

听到格罗塔的声音,男人跪爬起来,向前挣脱锁链。一滩未干透的血迹浸透了头罩前端,在帆布上留下褐色的污迹。

“的确是块硬骨头,”塞弗拉道,“不过现在老实多了,是吧?”

“落在我们手里谁不会老实?对了,从那里开始?”

塞弗拉眼里笑意更浓:“牙齿和手指,您会喜欢的。”

……

拔出塞口物,杀手立刻操着不明所以的方言大声开骂,唾沫横飞,咒骂连连,还毫无意义地挣扎。

格洛塔一个字也没听懂。

【但我可以意会。全是粗话,你多半在问候我的老娘。可你别想激怒我。】

此人长相粗悍,脸上尽是疤痕,断过不止一次的鼻子失去了形状。

【真令人失望。我原以为布商公会至少在这件事上会不惜血本,但商人就是商人,总想占便宜。】

弗罗斯特刑讯官一记重拳砸在男人的肚子上,结束了他涛涛不绝的辱骂。

【这会让他喘上一阵子,够我发表开场白了。】

“好了,”格洛塔道。

“我们了解你是专业人士,负责潜入暗杀。如果你连本地语言都说不好,也就无法潜入。你还要装吗?”

犯人此时缓过气来:“咒你们全得瘟疫,狗日的!”

“非常好!使用通用语对我们这次小小的谈话大有帮助——我有预感,我们恐怕要多谈几次。”

“开始之前,你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呢,还是直入主题?”

“你逃跑不了的,瘸子。或许变种人能救你一次,但他们迟早会将你们除掉!”

“看好!”

格洛塔厉声叫道,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大嘴里的牙齿。

【或许是说剩余的牙齿。】

“看好了!看仔细——你以为我这副样子是怎么弄得?帝国的审查官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他们砸碎上牙会留下相对的下牙,砸碎下牙会保留相对的上牙,自始至终反着来。”

“他们会用几个月的时间敲掉牙齿,每天砸一点。留给你的一半牙齿永远也用不上。”

“不仅如此,我的左脚废了,没人扶着简直下不了床,每天我都和在地狱里过活一样,你觉得你那些屁话吓得到我吗?”

格洛塔端详着犯人,不动声色。那位杀手的自信丧失了一大半。

“招吧,”他低语,“招了就送你去缓刑牢里,我们今晚都可以补个觉。”

杀手的脸渐渐变得苍白,可他还是一言不发。

【这可不对……主审官没准已经在路上了,要是这家伙不开口——被扔到大牢里的肯定是我们三个,这还是最好的情况。】

格洛塔抓住手杖,又站起来。

“我喜欢按照艺术家的标准办事,可惜艺术需要时间,我们没空陪你耗费整个晚上——按住他!”

弗罗斯特从后面按住犯人,像老虎钳一样一样抓着犯人的右臂拧到身侧;塞弗拉抓住犯人的左手腕,把手指摊到凹痕累累的桌面上。

格洛塔用整个手掌包住切肉刀光滑的刀柄,缓缓拉向犯人,刀刃刺耳地刮擦木桌。

格洛塔仔细打量着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不消说的,这副手肯定吃不下多少损伤。

格洛塔高高举起切肉刀——

“等等!”犯人尖叫。

砰!

厚重的刀刃深陷入桌面,利落地砍掉了犯人的中指指甲。犯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前额汗涔涔一片。

【我们马上就知道你有几斤几两。】

“你很明白这样下去的后果。”格洛塔道。

“告诉你,他们就是这样对待跟我一起被俘的下士的,每天一刀。他很顽强,非常顽强,一直到切到手肘才死。”

他又一次举起了切肉刀。

“招不招?!”

“你不能……”

砰!

切肉刀剁掉了杀手的中指尖。鲜血汩汩冒出,流向桌面。灯光下塞弗拉的眼睛仍是笑眯眯,那名杀手则被惊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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