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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栋开着车在山林里走着,山间小路弯弯曲曲,有好多段都是一边是陡峭的高山,一边是悬崖峭壁。

阿军一路上都没有看陈家栋一眼,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面,整个人紧紧地靠着车门。陈家栋不知道阿军脑子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对阿军说些什么,他可以体会到阿军的困惑和伤心,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稍微宽一些的地方,不至于阻挡后面车的路。

陈家栋转过脸看着阿军,他不想在他们放飞白雪的时候像现在这个样子,他希望放飞白雪的仪式是和谐的、有着美好记忆的。

陈家栋对阿军说,“我想,我理解你心里对这件事情的感受,”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阿军,然后又说,“你是不是在想,我会取代你的父亲,对吗?”陈家栋试图站在阿军的角度考虑问题,他想真实地感受阿军心里的想法,陈家栋一直都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阿军关闭了自己,决定不再对任何人说话,痛恨所有试图和他母亲亲近的人。

陈家栋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他可以想象出,如果事情在阿军幼小的心灵里埋藏太久,并变得扭曲的话,会对阿军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阿军会因此变得困惑和仇恨吗?阿军会有一天,把这些困惑和仇恨外向化,以一种厌恶和毁灭的方式恨他的母亲,也恨他自己,并以此毁掉自己的一生吗?想到自己的经历,陈家栋知道,这一切都太有可能了。

陈家栋把手伸过去,放到阿军的肩膀上,阿军晃着肩膀,想把陈家栋的手甩掉,陈家栋没有把手拿开,“阿军,你听我说,没有人会取代你的父亲,我不会,别人也不会,你父亲对你的爱是无可替代的,你对你父亲的爱也是独一无二的。”陈家栋的语气不容置疑。“但是,你不能永远像现在这样下去,我知道,你是想留住事情原来的模样,对吧?所以你不说话,所以你不想让你妈妈和任何人交好,我说的对吗?”陈家栋能够感觉到,阿军的身体有些变僵硬了,阿军伸手打开车门想要出去,陈家栋探过身去,用手抓住车门说,“等一下,阿军,等我说完,再给我一分钟,好吗?”他看到阿军犹豫着,又说,“你想帮我把白雪放归大自然,对吧?就一分钟,好吧?”

阿军的手仍然放在车门上,他们两个僵持了一会儿,终于,阿军把手从车门上拿开了。阿军转过身子,眼睛盯着前方,仍然拒绝看陈家栋,但是,陈家栋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现在,阿军的注意力被他拉了回来,他却不知道他该对阿军说些什么好。

陈家栋犹豫着、试探着,又说,“阿军,我不知道,你父亲去世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非常爱他,他也非常爱你,你一直都想念他,所以,你应该把这份感情、这份记忆保存起来,永远记住,而不是忘记。如果你像现在这样,不去谈他、不去想他,你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吗?”陈家栋停顿了一下,看看阿军,心里一阵难过,然后他又慢慢地说,“你会真的慢慢地开始忘记他。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我就是一个例子,我把我父亲从我的脑海里拒之门外了很久很久,虽然我们的原因不同,但是,我们把他们拒绝在脑海之外、不想他们不念他们却是一样的,你知道吗?那是我所做过的最最错误的事情、最最后悔的事情,它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给我亲爱的人也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这就是为什么我回到了虞山镇,只有这样,我才可能再次想起我的父亲,我在这里找到了很多我已经完全忘记的事情,那些事情,如果我之前能够记得,该有多好啊!那些事情在我小的时候,曾经给了我很多安慰和快乐。”陈家栋又看看阿军,“阿军,千万不要做我曾经做错的事情,不要把一切都埋藏在自己心里,不要逼自己把你的父亲忘记,无论那天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去面对它,要勇敢,你要接受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这是唯一的方法让你走出来,只有这样,你才可以永远记住你的父亲,在心里再次感受到你的父亲和你父亲的爱。”

陈家栋知道阿军在听,但是,他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些话阿军听进去了多少,阿军能理解多少,他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对,那些话都是他自己的感悟,是他经历了巨大痛苦和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的教训。从车的后视镜看去,白雪优雅地站在那里,毛发发亮,精神十足,眼睛盯着车窗外面的山林。

“阿军,你看白雪,你还记得吗?她第一次飞行的时候,我非常担心她的翅膀,她飞行的时候,那只受伤的翅膀肯定会痛的,她自己肯定也感觉到了翅膀的伤痛,但是,她从来都没有退缩。”阿军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陈家栋,眉头紧皱,然后,他又把身子转过去一些,看着车子后面的白雪。陈家栋继续说,“我说的意思是,我们都要像白雪学习,你看她,她什么都不怕。”

陈家栋想不出,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就又把车发动了起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前面快到了,白雪应该也等不及要回家了。”

蔡琴很早就醒了,天才刚蒙蒙亮,她躺在床上,蜷曲在被子里。胡东一晚上再也没有回来,她听到了胡东出去的声音,听到他的小货车倒出了院子。

蔡琴从床上爬起来,去洗脸间洗脸。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眼睛通红,嘴巴旁边被胡东打得一片青紫,刷牙的时候牙龈生疼,她小心翼翼地刷着牙,只希望牙齿不要被打松了。洗漱好之后,她去厨房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那里想心事。

蔡琴不由自主地担心着胡东,她有些奇怪,她居然还会担心胡东。蔡琴承认,她做不到就这样放弃胡东,她虽然已经不再爱胡东了,无论之前她心里对胡东还有什么留恋,经过昨天晚上的家暴,现在都没有了。但是,她并不恨胡东,她只是有些可怜他,胡东他不是典型意义上的坏人,就是太没有责任感、没有担当了。无论怎么样。胡东还是悦悦的父亲,蔡琴甚至有些担心,如果胡东清醒过来,记起来他昨晚所作的一切,他会怎么感觉,会不会后悔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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