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逃之路(2 / 2)

日本士兵的情绪波动,使横路静鸿心烦意乱,他坐靠在一棵树干边,沉默良久,决定晚上不走了,点了几个士兵的名字,叫他们下山去找食物。

深夜1点多钟,20多个鬼子兵冲进了一个只有十多户人家的村庄。抢劫对日本兵来说,可谓轻车熟路。他们悄悄潜入村内,三五人分成一组,前去砸百姓的门,但刚将几户人家的门砸开,村子的另一头便响起急促的锣声,并有人高喊:土匪进村了!转眼间便有二三十条汉子呐喊着扑过来,他们有的拎着铡刀,有的握着长矛,有的拿着土枪,领头的手里竟拎着一支二十响的“德国造”。

横路静鸿见势不妙,立即下令撤退,那帮汉子也不追赶,只是向他们乱放枪,一个士兵当即被打倒,还有两个士兵中了土枪的霰弹,士兵们赶紧背起伤员,慌不择路,在野地里狂奔。

躲进山林后,那个被手枪击中的士兵咽了气,两个中了土枪的士兵,一个伤在背上,一个伤了屁股,伤口血肉模糊,疼痛难忍,嚎叫着要自杀。不到一天,两名被土枪打中的士兵,枪伤发炎,化脓溃烂,不能行走,赶路时要别人抬着。晚上,趁大家都没注意时,两人用一把尖刀先后割断了自己的喉管自杀了,他们不愿拖累其他人。士兵们明白他们自杀的用意,掩埋了同伴的尸体,继续南行。

这次抢劫失败后,横路静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每天夜晚坚持行军。好在开拓团中有几人能说汉语和蒙语,横路静鸿把人们身上的钱集中起来,又把部分马和车卖掉,让会说蒙语和汉语的开拓团成员到百姓家或集市换些食物,勉强维持温饱。

科尔沁草原是大兴安岭山地向松嫩平原的过渡地带,属于潜山丘陵区,越往南山越小,地越平。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要想隐藏一支200多人的队伍,已经很难了。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日本兵的忍耐度已经达到了极限,烦躁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天生的兽性又一次显现了出来,在这种极端情绪的爆发中,横路静鸿渐渐失去了对队伍的控制。

初秋时节,草原浓绿,风吹草浪直衔天际。突泉到白城的沙石公路,象一条白色的哈达,镶嵌在草原上,马吉拉湖村,就座落在公路北侧,村中住有几名苏联红军战士和一辆坦克车。

1945年8月15日傍晚,正在山坡上挖药材的一些村民,发现东北方向来了一伙人,他们赶着几挂胶轱辘大车,车上坐的人全都说日本话,约有200多人,向马吉拉湖村奔来,村民们知道又有一股日本兵逃过来了,急忙回村报信。

这一次,日本人不再软弱,他们拿出了日本军人的武士道精神。光天化日之下,日军士兵和日本开拓团人员直接冲进了村中,进村后迅速占领了村西大院,这个大院是马吉拉湖村伪村公所,院四周有土筑高墙,并修有炮台。

日军士兵进村后,抓来几个村民询问村中情况,村民们说:村子已被苏联红军占领,并有坦克车在村中。可这伙日军士兵根本不相信苏联红军会这么快就到达突泉,爬上炮台开枪挑衅。

在山上挖药材的村民几乎是与日本兵同时进村,见日本兵上了村西,他们就都跑到了村东,把情况报告给了驻在村东的苏联红军。

当日军士兵开枪挑衅时,苏联红军已将坦克车发动起来,选好了射击地点,调准炮口向日军开炮,仓促间炮口调的过高,第一炮没有打到目标,炮弹在伪村公所大院西墙上爆炸。

日军进驻的大院三面高墙,只有南面有门。炮弹爆炸后,冲出大院的第一批人都是日军士兵,他们并不还击,只是拼命的向南逃,而村南恰恰是一片开阔地,这样,日军的行踪全部暴露在苏联红军的视线当中,苏联红军的第二发炮弹落在了逃跑日军的人群中。

从大院里冲出来的第二批人都是开拓团的青壮汉,第三批跑出大院的才是妇女和儿童。苏联红军的第三发炮弹落在了人群的后面,第四发炮弹恰好落在了出逃人群的中间,日本人逃跑的线型队伍被打散,他们蜷伏在深草中匍匐逃窜。苏军继续开炮,一气打出了三十二发炮弹。日本军和开拓团扔下几十具尸体钻入青纱帐,四散溃逃。

横路静鸿一口气跑出了几十里,在洮南县野马图湿地的一个小水泡边停了下来,清点人数,只剩下80多人。横路静鸿将人员分成几个小组,安排他们分头去找。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找回了失散的人们,清点一下,尚有180余人。

这一次的失败是致命的,队伍除了损失了70多人以外,所有物品尽失。全部人员除了身上穿的和一部分武器外,已经是一无所有了。横路静鸿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湿地,满眼的杂草和水坑,连一片可以隐蔽的树林都没有,根本就寻不到合适的驻扎地,不得不露天扎营。

他们饿极了,只好在草原上捉些蚂蚱,到水塘内捉些泥鳅,长虫、草根之类充饥。雨后的草原湿地,根本就没有笼火的可燃材料,他们只能生食。晚上,横路静鸿带着队伍出发,在泥泞的草原上艰难的跋涉,天亮时终于走出了湿地,找了一片树林歇息下来。

雨,姗姗来迟。豆大的水滴急匆匆地跳到了草原湿地上,溅起了大大小小的水花,很有节奏地弹出一首又一首优美动听的让人陶醉的小曲。

湿地边缘上的这一大片的树林,有各种各样的树木。杨树是最常见的,它的枝干很粗,叶子密密的,不时还发出淡淡的清香,就像一张张笑脸向人们点头微笑,它的叶片大而宽厚,像是一把扇子,随风摇动,给人带来清凉。

横路静鸿躲在大树下,无奈地观赏着雨中草原的好风景,看了一眼被大雨打湿的衣服,一个个像落汤鸡似的开拓团的团民,轻轻地哀叹一声,祈盼着浓云快些散去。

行走了一夜,人们又累又饿,实在没办法,横路静鸿只好拿出一支三八大盖枪和30发子弹,在开拓团中挑选了几个蒙语和汉语说得好的人,让他们到附近的村庄换些吃的,其余的人隐蔽在树林中休息。中午,出去换食物的人回来了,他们用一支步枪和30发子弹换回来两头毛驴和两口袋苞米。换回来的苞米是整粒的,也没有做饭的锅,士兵们只好把整粒的生苞米粒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艰难的吞咽下去。

还是开拓团的人有办法,它们找来一些干树枝笼起火,在余火灰上撒上苞米粒,然后用小木棍在上面拨来拨去,拨来拨去,只见苞米粒在灰火的烘烤下渐渐膨大,只听“砰”的一声,爆出一个爆米花来,放到嘴里又香又脆。士兵看到这个方法很好,也跟着学。

两头毛驴驮来的两口袋苞米只用几个小时便被吃得精光。再看那些鬼子兵和开拓团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变成了满脸黑色、满头满身灰土的泥人。

刚经过雨淋的树枝不好笼火,烟也很大,这使树林中浓烟滚滚,可是又高又密的大片树木,将浓烟分散开,烟雾在树林的间隙中乱串,等到排向天空时,已经变成很小的烟雾,距离稍远一些,肉眼根本看不见。

横路静鸿知道这里已经到了洮南县城的郊区,派出去侦查的人员回来报告说:日本天皇已经通过广播向全国发表“玉音”,日本向盟国投降了,洮南人民正在庆祝。横路静鸿吃些苞米花后,独自一人离开了树林,径直向洮南县城走去。在洮南县城,他看见了苏联红军住洮南县司令部刚挂出的“红军之友社”的牌子,横路静鸿没有犹豫,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第二天,横路静鸿把队伍带到了洮南城里的一个小广场,临来时,他交代:谁也不许说自己是日本兵,就说我们都是日本开拓团。在那个小广场上横路静鸿交出了全部武器和那两头毛驴。苏联红军的士兵对他们进行搜身,然后把他们安排到难民营。

横路静鸿所带领的180余人,在洮南等待了几天后被转到了旅顺,于1945年9月初登上了一艘轮船被遣送回国。登船的那一刻,他看到自己的妻子一手拉着8岁的儿子,一手拉着5岁的女儿,看到她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横路静鸿的双眼流下了两串豆大的泪珠,他知道,他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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