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这个陌生的孤独的世界(1)55(1 / 2)

于是,准备逃。

整个家被掏空了一半,卡车的引擎响起,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将空的可乐瓶和用过的纸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而是胡乱塞进了背包,同时瞥到了家中这个中年男人目光里流露出的绝望。

他弱弱地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问迟鎏:“妈,那你想回乡下吗?”

“回去?怎么回?”

“你不是一直说城里不好么,我以为你还想回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会回头的箭,是什么箭?是射到自己心窝子里的箭!”

沈澄笠使劲咽了一口口水,无力推动这通晦涩的交流,转而打开了一个庸俗的弃家离去的理由:“妈,我搬去住的地方离工作单位近,这样上班也方便,你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也会经常回来......”

他潜意识里认为离开,需要给父母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此去后,一个家就成了两个家,以后短暂的回来,那也像个客人,他的潜意识基于的基础是他爱这个家,这个家也爱他。然而曾因他一个念头而举家搬迁的迟鎏,如今敏感劲头已杳无踪影,她顾不上儿子的出走,甚至没耐心听他讲话:“沈边陲,你过来一下!”

沈澄笠目睹家中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垂头丧气,似婴儿般蹒跚踱步向妻子,愈发矮小的身材写满惶恐,他张张嘴巴,如鲠在喉,最后的道别也只存于目光里,人受于父母的意念而来到这世上,也许本应在相处时好好相处,在告别时好好告别,可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旧的八九会带来新的八九。

一次无言的对抗性告别,会引起又一次的对抗性告别,然后是再一次,把亲密的人变成陌生人。这是沈澄笠在后来饱受暴风暴雨的考验才体会到的,那天后脚悬踏在家门口时,他回望了一眼迟鎏,她像被逼迫着学习的小学生,鼻尖几乎触碰到满桌的合同和文件,背影铺开展焦虑。

“沈边陲,你别做医生了,就你拿的那点工资能顶什么用,你回来给我打下手吧!”

这句话让沈澄笠顿时褪去了少年之气,他变成一个沧桑的中年人了。

夏溪南醒了,蠕动的背影写满无助,然后扭头冲他一笑,干裂的嘴唇更添楚楚可怜,可爱从眼睛里流转而出,这一双似幔帐的眼睛虚无缥缈,如梦似幻。沈澄笠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其实在挣扎要不要提醒她补个妆,他想要她活得光鲜亮丽,这是他所能给予的仅有的补偿。

夏溪南也盯着他看,一个人能在同异性的对视中,发现自己有多爱对方,也能发觉自己根本不爱对方。夏溪南怦然心动,这个意外的对视,似乎预示了今天将会发生不同于以往的意外结局。沈澄笠平静地在她眼前放了三种和水有关的饮品,一个是瓶装常温水,一个是装在透明保温杯里的热水,还有一杯茶。

“不晓得你想喝哪种?”沈澄笠揭开茶杯盖:“桂花普洱茶,今年新晒的江南金桂,普洱是……”他想了一会,实在无迹可寻:“忘记在哪买的了。”

确实忘记了,也许是听夏溪南讲起她的母亲,也是邱采薇的母亲,从用牛皮纸包的茶叶里捏一撮泡茶喝的事时,顺手在茶叶店买的,又或者是谁送的,又或者是自己坠入到旧时光里,顺手也捏上了一撮。

日暮客愁新。旧时光促使他悲伤地望向车窗外,一如他时常矛盾,独自站在华灯初上的街头,茫然何去何从。形形色色的人群,美女是沧海里的珍珠,他时常忍不住打量她们,用找不到寄托的心态,仿佛能感同身受他的父亲沈边陲,一个表面上硬朗稳固的中年男人,内心里的漂泊和孤独。

他时时刻刻渴望寻找到那个刻骨铭心的神情。于是凝望,痴痴地凝望,如同当年邱采薇手捧奶茶,踮起脚尖凝望县城外世界的姿态,穿越过旧时光的隧道附着在了他的身上。一个年轻的姑娘从车旁经过,扎着丸子头,脖子和嘴巴上围了一条镶有几排黄豆大小的珍珠的绞花围巾,呼出的白汽让露在外面冻得通红的鼻尖显得热气腾腾,很像过年时白馒头上点缀的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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