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蜂蜜柠檬味的夏天(2)(1 / 2)

而无论男女,只要这个孩子能为家里带来金钱,那么他不外乎会是父母的宠儿,夏溪南的母亲似乎天生是被宠爱的命。一个排行不上不下的家中唯一的女儿,是被捧在掌心的明珠,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合二为一。又有人说,一个人一辈子受的宠是个固定值,前半生得到的多了,后半生就少了。

一语中的,她在十八岁这年的某一天午后,极端地将一辈子的福嗖然间享完了。

意外先她本预想的幸福先一步到来,后来她偶然与人谈起这段经历,旁人总在听到一半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包括讲予夏溪南时,夏溪南中途就跑到院子里玩花了,渐渐她再也不提了,别人提及,也不吭声,她在家本就寡言少语,这下彻底没话了。

“一个沉默的人,孤独是会在心底生根发芽的,等一棵参天大树长出来,他就忘记孤独这回事了。”

说到“寡言少语”时,顿了顿,而后突然冒出这句,沈澄笠刹那间被某种情愫击中,那种从遥远的远方策马奔腾而来的心绪冲撞,让他很想去拥抱夏溪南,紧紧地拥入怀中,如同和一段回忆相依为命,和回忆中的一个人再度重逢,那个沉默的、孤独的、勇敢的人。

但也许他总在压制情绪,表面呈现出的波澜不惊未能让夏溪南端倪出任何异常,她低头自顾往下继续,在她的两片唇微张时,沈澄笠不自觉地噙着泪水。

夏溪南的母亲十八岁了,小小的镇,媒婆却不少。夏溪南的外公外婆本觉女儿年纪尚小,在身边多留上几年未尝不可。偏有一个媒婆格外执着,三天两头前来,来一次就夸一次男方,从后往前倒着夸,从春到冬,媒婆就坐在夏溪南的母亲对面,夏溪南的母亲动手,她动嘴皮子,这一年的茶叶显然不经喝了。

媒婆也将男方二十一年的人生浓缩在一年里,待她谈及他刚出生就乖巧伶俐,别的孩子爱哭,他爱笑,见到的人无人不喜时,夏溪南的外婆心思摇动了。她似乎得以在一年时间里,见证了一个优秀男孩的成长,就跟知根知底,亲眼看着他一步步长大,他在哪上学,喜欢吃什么,他说话时的表情面貌早存在了她的记忆里似的,就跟和对方的家长是老邻居、老朋友,对他们的友善勤劳一清二楚,在他们铺了瓷砖,装了水晶灯,有唱片机的家里聊过许多次天似的。

“这么好的条件,镇上谁家的姑娘配不上,怎就看上我们家娜娜了?”夏溪南的外婆问媒婆。

“缘分么,不是就是个‘怎就’,纵然别人家的姑娘貌比牡丹,没缘有什么用,再说娜娜也好啊,那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子,人家就相中你们家娜娜了。”

有些客套话文绉绉的,听上去却很像真话,听者舒适而舒心,并信之无疑。

夏溪南的外婆用眼神询问夏溪南的母亲,夏溪南的母亲报以羞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是哪个少年郎,哪个少女不怀春。

辗转反复的几夜,夏溪南的外婆慎重地思索着,女儿虽小,不急,但好婆家不是等了就会有的,婚姻的经历让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明白,或许以后还能遇得着更好的,不过仅为或许,在虚无缥缈的,无法用一条线来理顺的婚姻里,抓住眼下存在的才尤为重要。

她也很慎重地和家里人商量,一致意见很快达成:和男方见面吧。

很多事即是如此,主意未定时,倒不感着急,但一旦摆上日程,便巴不得上一秒刚定下来,下一秒就付诸实践,没错,就是这个亲家了,非这个亲家不可了。夏溪南的外公外婆在焦灼中收拾房屋,准备瓜子果碟,破天荒地给家里每个人制作了一套新衣,另购了新鞋,包括这辈子脚丫子别说和皮鞋了,基本上和一双完好的鞋都没打过交道的大儿子,也被上赶着买了一双皮鞋,为了穿上后能正常走路,大儿媳用棉花和棉布特制了一副鞋垫,为了第一次穿白袜子,她的丈夫用肥皂把脚洗了又洗。

夏溪南的外婆是童养媳,并没在适婚的年纪经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溪南的大舅和大舅妈,两人还不会讲话时就在一起玩了,所以这个午后,一大家人以最隆重的仪式迎接一件顶重要顶新鲜的大事到来。

日光在屋里照射出一道喜庆的音符,连尘埃也屏住呼吸,时间干净如两湖托镜。叽叽喳喳的喜鹊终于飞离树梢,带走了茶水的热气,盛在簸箕里的汤圆泄气般塌陷下去,露在盖布外的几只已风干至发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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