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同窗常在我身上吹毛求疵,通常一拣就是一堆毛病,我个人也深以为然。而受不起打击,是我最讨厌的缺陷。所以,当我在心中掂量了一番后,沮丧的打算半途而废。

我也付诸行动了,将那一堆被我整得惨不忍睹的布料往杂物库里一塞,拍拍手,神清气爽的去了同窗家。

与我最要好的同窗姐妹是安呶,我今日给那堆五颜六色的布料纠缠得情绪低落,翘了书塾里的课业,拉着她出门,打算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除非是给阿娘筹备,否则懒惰如我,自不会有那个闲工夫埋首在油烟弥漫的厨房里头,我一般都去刷馆子。

本来我建议阿娘忙碌期间也可以去附近的酒楼聚餐,可老人家心眼儿多,吐槽那些地方的菜蔬都不干净,做出来的东西也或多或少有些佐料,哪里有家中亲力亲为来得实在?好吧,我承认这一条固执确实令我的生活充实了不少。

所谓人以群分,一丘之貉。同我一样,安呶与我的性情大同小异,书塾礼俗是束缚与天敌,更因缘际会的是,她也是个见色起意的花痴,天生对俊男靓仔毫无抵抗力,与我相比,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进门,她便呼天抢地的冲到我面前,咯咯叽叽笑得花枝乱颤,而她那声流光溢彩的装扮,一样花枝招展。

我震惊的盯着她:“你不是一向讨厌胭脂水粉的么?”

她朝我挤眉弄眼,脸颊红霞满天,眉宇间有一种叫做娇羞的表情,她捧着脸支支吾吾,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虽半个字也没听懂,但一见她那副形容,立即恍然大悟,调侃她:“今天又看上哪户哪家的翩翩公子了?”

她收起羞涩,拍着胸脯一本正经:“默默你来得正好,替我做个见证,我已经决定,此生非他不嫁,有违此誓……”

“叫你百世无盐,千载无颜,一生一世沦为马脸煮饭婆。”我边翻着白眼灌茶水边接口。她的这些誓言,我早已倒背如流,她却没哪次遵守过,出尔反尔是她最得意的拿手好戏。

“这次我是发自肺腑,认真的!”她苦着脸强调。

“嗯。”我点头:“你哪次不是认真的?”

她愤愤不平:“这是姐们的终身大事,你却拿来挖苦我!这不是开玩笑的!”

“唔,你哪次不是在谈论终身大事,哪次是开玩笑的?”我依然忍不住要怼她。

“……”

安呶那只桃花偶像籍贯祖乡源远流长,也懒得追溯,虽同在京城,但距离我们的居所也颇具路途,大概要转十多条长街,一两个时辰,按安呶的话说,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她兴致勃勃,携了我手就踏上觅君之路。她的那身形容,与之招摇过市委实太高调了些,一路上的回头率比之去年的总合还要略胜一筹,她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对那些狂热的目光甚为受用。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安呶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少女,既是老早便开始暗恋人家,那么首先底细要探查清楚。她字正腔圆,口口声声夸自己的这个暗恋对象如何如何英俊潇洒,还说世上所有的形容词都不配用在他身上,糟蹋了他的盛世美颜。

关于这些,我憋嘴不屑,安呶的眼光一向毒辣,她看中的人自非泛泛之辈,可我却晓得,如若同梅稔一比,肯定是微不足道。我问对方名讳,安呶却神经兮兮的缄口保密,我只得无奈耸肩。

虽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但安呶却透露了一些蛛丝马迹。譬如那人是城东第一酒楼云客逍的厨师担当,在那片区域家喻户晓;再比如那家伙命泛桃花,弱冠之年却有成千上万的爱戴倾慕者云云。

但念及此,她原本胸有成竹的表情蓦然颓靡下来,怂得一败涂地。她虽生得娇小玲珑,模样算得出类拔萃,但要想艳压群芳,那可就望尘莫及。

我违心安慰:“颜值不能决定一切,说不定他一个眼拙,侥幸看上你亦未可知。”

她跺脚:“白默默!”

果如安呶所言,她的暗恋对象确是城东的风云人物,我们并肩踏入云客逍的门槛,还没听到店小二的招呼,便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这家酒楼供建三层,座无虚席,顾客全部都是年轻女人,而且还都是些分花拂柳,莺莺燕燕的妙龄少女。

凭我的见识,一眼便看出这些少女来者不善,目标与安呶皆乃一致,都是借吃饭之故倒追男人来了。只不过放不下身段与面子,不敢光明正大的会晤。

安呶一见这气势汹汹的情景,当面怯场,懦懦的望而却步。

我轻拍她手以示安慰,作为肝胆相照的好姐妹,我不能临阵退缩,必须替她挣足面子,至少不能低人一筹。本来安呶的没脸没皮远胜于我,可她不谙风月,只得劳我亲自出马。

硬着头皮快步走到柜台前,我将那正要过来搭话的掌柜推至一旁,抢过他手中的圆珠子算盘,往台上重重一拍。

突兀的闷响成功引来万众瞩目,我清了清嗓子,佯装淡然,镇定自若的发言:“台下诸位庸脂俗粉,识相者,我给你们一时三刻的时间,统统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慢了一步迟了半拍,我揍断你们狗腿!”

这些姑娘都很矜持,大多数只是抱着来撇一眼意中人的心态,并未有所觊觎,且生性娇弱胆小,给我这么一喝,登时方寸大乱,以帕遮面,惊恐无限。

但还有小部分表面柔弱,实则刚硬且家教优良者,对我的行为表示愤慨,也不屑搭理我,对掌柜老人家斥责:“掌柜的,有人砸你的场子啦,您老人家就这么愣着让人家在你的地方撒野吗?”

掌柜的自然不能容忍我在他的地盘砸场子,是故,便来斥责我,我一概不惧,唇枪舌战的抢白了回去,老掌柜气得面红耳赤。

刚毅的姑娘对俊彦靓仔故作自持,在竞争者面前可是趾高气扬。她个头长我半截,仰起下巴睨着眼:“奴家不才,有句话要送给姑娘,您可知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是何意?”

旁边的诸位少女抿嘴轻笑。

额,我对吟诗作对完全一窍不通,她诵的这两句貌似夫子也没授过,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我一筹莫展即将出糗时,背后一个干净爽朗的声音接口道:“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这个声音一响起,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群众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朝我身后瞟去,一瞧清发言之人,均纹丝不动,像是被施了传说中的定身傀儡术,失去了行动能力,包括门口的安呶亦如是。

我大吃疑窦,回头一觑,这一看不要紧,却同其他少女一般也呆若木鸡。

站在我身后助我怼人的,正是梅稔,他穿着大厨师的招牌式围裙,面无表情,冷漠而平淡。

需要怎样的心态,我才能从那种猝不及防的惊喜中自拔出来。他旁边莳了两盒盆栽,种的是白玉堂以及密刺两种蔷薇,花开正茂,双色芳华,美得犹墨似画。可如此美丽的花卉摆在他面前,为什么会黯然失色?

他出现的瞬间,室内所有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他身上,连门槛边的安呶也是。

我恍然大悟。

他轻轻挽起我的胳膊,清冽的目光忽然变得柔情似水,静静的凝视着我,伸手过来抚摸我的发,含情脉脉的问:“默默,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我还以为你要失约呢?可让我好等,今天晚上便留在云客逍歇宿吧,你好久没来侍奉我了呢!”

我脑袋瓜里一阵晴天霹雳,完全蒙圈,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意料之中,我身上的压力顷刻间重逾泰山,承受着在场所有女性艳羡妒忌憎恨的目光。

他忽然抬眸,眼波寒凉:“你们要失望了,我已心有所属,大家散了吧,以后也不用浪费时光于在下身上。”说着牵住我的手,拽往后堂。

一切变故来得太突然,我思维短路,完全不知问题的严重性,就这样给他当了一回拒花炮。

一路跌跌撞撞,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给他拖入火灶房。我猛得惊醒,抽出手腕,蹙眉:“你晓得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嗯,她们颤得我心烦意乱,遂请你帮我个忙。唔,看样子你并未误会,我也不需解释那么多。”远离喧嚣,他的表情霎时打回原形,不再做作。

“你未征得我同意与允许便利用我。”虽不拘小节,可也是有脾气的,我的语气有些不耐。

他眼露愧疚:“嗯,是我的太鲁莽。”

考虑到之前他一纸雨伞的帮助,我不可斤斤计较,试探性的问:“那,你是否应当补偿我?”

他点头,脸现为难:“可兹事体大,我想不出用什么法子偿还你。”

“先赊欠着,待我想起来再与你讨。”我在心里掂量了一回,留一来日继续狗皮膏药的后路。

他冲我拍胸保证,然后转移话题:“你来次作甚?”

“到这里来的无非就两个目的。”我总结道:“第一自是为了一睹某人芳容,第二便是吃喝玩乐。”

他饶有兴致:“那你是赴那条光临来着?”

我斟酌了一下,如实回答:“两者均有,来一个地方实行两个目的。”

他忍不住莞尔微笑,那嘴角弯弯的模样,我再次没出息的看得两眼泛光。

梅稔决定亲自下厨请我一顿,他说上次在千丝乱的乌龙着实是桩意外,他只不过是因势迫为随手捏了两坨面团,算不上下厨,这次要正式炒一桌拿手好菜招待贵客。

我自是恭敬不如从命,怀着满心期待出去呼叫安呶。可耽搁了这半晌功夫,这小妮子却跑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最后梅稔特意备了一桌满汉全席,却只有我与他两个人面对面碰杯,孤单而寂寞。

我对他的菜一见倾心,准确的说,是手艺。

本来我们都以为三缺一非剩下不少,但意料之外的是,散席时居然被我照单全收,一扫而光。

他放下筷子,啧啧啧的咂舌,一副大惊失色的形容:“吃货啊。”

其实,在认识他之前,我对吃食没什么钟爱,阿娘甚少自己下厨,而千丝乱等馆子的菜我从小吃到大,腻得一塌糊涂,我虽然有些隐晦的婴儿肥,但一日三餐的分量却是缺斤少两。

但他以实力征服了我,所有没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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