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花开花落年年(1 / 2)

小雨淅淅沥沥,李忆打着山还没提脚上楼梯被黎香云喊住:“李二毛,你妈喊你上山背笋子。”李忆点头,放下书包换上旧衣破洞袜子穿上李清文41码的鞋,鞋带拉紧实背上背篼上山,小道竹林成拱倒不必打伞,小腿高的杂草打湿裤腿及膝盖。周五下午早一个小时上课,只上两节课比李洋早放,多是要回老家搭把手。

正遇上熊小琴拿锄头勾笋,枯叶里一丝红线,熊小琴锄尖将枯叶轻铺,不注意压根不会发现。李忆喊了声伯娘她惊觉回头身体微向后仰:“吓我一跳。”而后缓和回来又说:“还不快回去,正好跟你妈撺火。”大黄在石坎上喵声,屋顶青瓦白烟不绝,李忆进门笋子煮出水碱味难闻,杨德敏在剥笋壳:“翻会儿锅。”李忆掀开木盖整个人被水汽一燎,火钳翻面上露出水的竹笋,杨德敏斜到刮大半嫩壳切两半,嫩壳装进背篼里,刘红芳要背回去煨猪食。

火钳拈出焯水的竹笋,杨德敏掺了几盆水,等烧开再放入新笋。交代几句,杨德敏沿坎上放下簸箕,趁雨下一处偷些竹笋。李忆架了熬在的青冈柴,长凳横一截在簸箕里,人坐在后半截菜板在前半截,菜刀“嘟嘟”,一块切完刮在簸箕里,蹲下铺开防止癣酸坏了,晒干的干竹笋一斤卖25元,干货耐放炖腊肉当鞒菜。

天将黑杨德敏才回来,中午煮剩的饭炒来吃噎得慌,水瓢喝了水缸的山水凉的牙要掉。切铺完最后一背,李忆肩膀都酸掉,杨德敏拿灰黑的抹布包在锅边抬起,架上竹篾横竖编的竹隔,灶里点点火星转搂竹笋上竹架隔烤。

夜里被衾冷硬,李忆手脚痒得睡不着,杨德敏拉灯一会儿亮一会儿面,踩到柴轻微断声,火钳拨火声,陶罐倒木炭声,翻竹笋压竹隔声。灯被拉熄拉亮拉熄,李忆在细碎声里入睡,到第二日杨德敏锅里面条煮好才喊她起来,天还没亮一掀被子打了个冷颤,李忆没有嘀咕麻利收拾,灶门前的杀猪凳上,还堆着旧薄被,杨德敏颧骨霞色。

她看着杀猪凳上的旧衣物明白,杨德敏昨夜将就在板凳上对付了一夜。

雾灌进屋来,路稀溜容易打滑,杨德敏用锄头作杵路棍,李忆拿了李世明的棍子,不硌手光滑。向山上走,薄雾里一点点杨德敏的身影,永远在奔向好的日子不停脚步,奋力向上走,杨德敏停下脚程等李忆,李忆额头起薄汗仰头,正好东升的太阳在她头上。

春笋不用挖土,生来拦路的笋人人皆可锄,再看长势是好笋就留,坏笋迟早要烂地里还不如挖了。有小孩在捡笋壳叶,有人专门收一块钱一斤,李忆不就是捡笋壳叶的那些小孩儿吗?“妈,要找好多钱才算不穷。”李忆问,云带来雨,躲不过雨缝两人都湿透了。杨德敏砍得是李清昌的楠竹林,不怕望林人抓,手里面发力团转竹笋:“钱够用就不穷,不生病就一辈子富有,钱这个东西你怕一辈子找得玩啊。”

家里没钱,李忆从没问过零用钱一事儿,她暗暗对自己说不要乱花钱,要节约要懂事,杨德敏低头削着深吐一口气。下午笋都挖得差不多了,乌云飘来遮住太阳阴沉沉,李忆把嫩壳被到刘红芳家,顺带着把箱里的好的穿不下的旧衣收了一包带给杨舒穿。杨舒看见人老远就喊“二姐,”杨远欢喜跑上前接,杨德强在地基上忙活,刘红芳刚砍芭蕉挑回来一笑:“李二毛来了。”

“外婆。”李忆喊,而后把嫩壳倒在木盆里,杨舒在舀粪,刘红芳让李忆帮忙抬,前些日子刘红芳上屋顶捡挖扫石锅巴,下楼梯摔在猪草缸边石坎上,屁股脚杆疼的遭不住,都不敢干重活,在街上拔了回火罐贴些膏药将息到。李忆和杨舒戴上斗笠一起抬两端,扁担中间一桶八分满的粪怕晃出来,落稳回去再挑刘红芳淋菜。余惠琴从小路上拱出身来:“大女二女歇到,我来挑。”

她接过胆子单肩挑两桶,拿着粪瓢让刘红芳回去宰芭蕉杆,淋完菜出回来换衣服说没材料了杨德强去进货她先回来。手抹湿发向背,坐上竹凳烤火拿起在沙发上的袋子抽出毛线勾鞋,毛线签又细又长,杨舒学勾了一天,食指被戳出血来学不下去,余惠琴笑说:“没掌握力度方法,不习惯。”勾粗线打法同杨德敏不一样,余惠琴是过年来的,杨德强的新女友,说话斯文不是西南人,帮背砖头水泥,还心疼刘红芳劳累让她少干活,有空还孝顺帮刘红芳捏肩捶腿。余惠琴招呼李忆向火,往盆里加了些炭,她问:“今天不回去涩?”

“要回去。”李忆说,回去还要喊李洋一起来,村里面发了果树,每家每户都领了几颗,下山去拿来摘。余惠琴点头,也不经到留怕天黑了跩伤了,耍了会儿刘红芳又折了些菜就回去了,半路碰见李忆大舅公黎天德,又得了两把疙瘩白菜头让带去给黎香云。李忆放进背篼里,跳着石阶跑回去,先在门面打了趟,把菜给黎香云,黎香云又拿两瓶牛奶,李世明喊:“香云,香云,”她拿了个塑料瓶进去关上门,李忆出屋看见门市上的果树,五根桃子树。上了楼李洋欢喜开门:“我煮了饭,你想吃什么菜。”李忆说:“随便。”浑身稀烦不敢坐,先换了干净衣服脸洗干净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廖星送的万年历整点报数惊厥李忆,乍起身眼冒金花世界重复半旋转,李忆不敢动扶着沙发边缓了缓。

“你咋子?”李洋端出炒菜头,李忆酸痛坐下:“有点贫血疾到了晕。”

“好嘛。”李洋说,把电饭煲屜蒸上二碗蒸得蛋端出来,李清佳给二老的鹅蛋,李世明给李洋一个,水加多了不凝,到了些酱油一点辣椒将就拌饭。

上学结束农忙,李忆在床上半睡着,王雪纯收拾东西很小声,袁文静黑丧着脸进来,捂着肚子走路都不自在。何莎莎回来兴奋的跟李忆讲今天卖都东西横销,不用再等星期三销二道就没货了,袁晚秋倒注意到袁文静的不对劲问:“三妹,你遭不住安?”一问她憋不住哭起来,大家慌了问她怎么了不说,哭了一会儿才哽哽咽咽说:“我要死了,我好像得了绝症。”

死了?绝症?

何莎莎扯来纸给她擦眼泪安稳她:“是什么病嘛,现在医学技术弄发达,医得好。”袁文静抖着嘴角:“我还没去医院看,我不敢,我妈老头都不晓得,血一直流止不住,我怕的很,还是屋头的抽屉头留了遗书,喊她们不要伤心,不用难过。”王雪纯倒听出点不对劲骂道:“我真的是服了,你个傻逼,你是来月经了,啷个生物课看小说嘛一点都没听进去,吓我们一跳。”袁文静睫毛沾着泪:“啥子安?”袁晚秋又把理论知识过袁文静讲一遍,肚子痛什么的都是来例假会引起的,王雪纯把卫生巾给她,别垫纸巾会漏在裤子上,班上那些男生看见了又用叽叽喳喳笑不停。袁文静抹泪:“既然是正常现象就没什么好笑的,也是那个敢笑我就锭子捻紧让那不敢笑。”

袁文静得知月经之事丝毫不觉得是女性的羞耻,事实证明也不是女性的羞耻,是李忆每一次在课间还都要塞进长袖里的难为情,或拿书挡住怕被人看见不自觉就羞红脸。袁文静是不畏惧眼光的,拿着卫生巾大摇大摆的走,那个说闲话就怼回去毫不惯着。李忆觉得很好确又不敢,她太害怕嬉笑充斥耳朵,袁文静歪嘴:“不晓得你怕啥子,有啥子好笑人的嘛,又不是秘密他们也是晓得哩,这不就跟上厕所拿纸一样。”这个比喻离谱又真实。

嘲笑者高仰鼻息,承受者低头羞愧,两者里偏偏低头者不该羞愧,也无应羞愧,高仰者不该嘲笑,也无应嘲笑。

谢家逸请了两天假回来,厚实的卫衣套新外套,他送他姐姐结婚。好友围他分喜糖,谢家逸笑:“不要慌不要急,只有这些大家一人得点,不会落下啷个。”李忆吃过饭围不进去,讪讪坐回座位看重生小说很是上头。良久谢家逸喊:“忆姐,你得手糖没安?”李忆书页半合摇头,谢家逸丢出两颗糖来,很好吃是巧克力。

天气热起来,笋子罢市没出法,找不到经济杨德敏跟陈全黎娇一帮人当挑脚靶砍料块。

旦旦质明而起,即日近暝而归。

寻了日子带李清文去做第二只脚的手术,黎强去长沙跟李月打帮着,幸而现在报销比例增加,第二次手术花了三万多。在家不在家对二人来说没什么区别,星期天两姐弟邀邀约约回去跟菜铲土,深夜李洋拿着李清文置办的特质竹夹照黄鳝,秧苗只一尺高,田水清澈黄鳝舒展在泥面纳凉。李忆夹过一回,力气过大直接夹成两截,换给李洋夹有分寸,李忆提桶打电筒。小声迈步在田坎,倏地前面水扑腾似有东西从水里面压出来在草里打转,李忆把电筒照过去被一双发亮的眼睛倏呵住心跳,再只细看原是大黄叼着一根黄鳝加餐。

“大黄还机灵。”李洋说:“我还以为有蛇在前面窜。”李忆说:“我也以为是。”

夜里李洋出称耳黄半边脸高肿,上火有鼻炎爱流鼻血,李忆带她去刘红芳家问药。刘红芳在崖臂砍了些芦篙根煨水清热,李洋不得吃油荤,他也没胃口吃。住刘红芳家,李忆跟杨舒在后山捡了两背柴,夜里在黄瓜叶上抓了只萤火虫,拿纸张折叠成篼篼管着,李洋逗了会儿萤火虫飞不出去焉焉的,杨远又把它放了重新抓了只玩。

李忆早上收拾了地里带李洋下山,林学义开了三天的药,李清佳正好送东西给李世明:“李洋毛感冒发烧了安?”李洋说:“不是,是称耳黄。”李清佳知道个偏方说:“说摸石粉好得到,我屋头还有些喊你二姑爷给你拿过来。”

傍晚许杰拿了小袋石粉,让李洋吃清淡点不要吃肉吃炒饭,李忆煮了茄子给他吃,或者煮黄瓜苦瓜清热。浇水烩石粉成稀泥,瓢根被舀来糊脸颊,李忆打趣:“把脸都糊了,你就像熊猫,敷着好一点没?”李洋点头:“冰冰凉凉的,要好一点。”

要好一点就是没有好,短暂时间里的缓和,李忆上楼敲杨德秀的门:“二嬢,借你电话打哈,李杭遭不住,跟学校老师请假。”借来电话跟杨德敏讲,她再跟两个班主任请假,杨德秀问:“好老火蛮?没捡药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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