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夏彦29(2 / 2)

他在学校里被人盯上了,有人设下圈套把他围堵在死胡同里,小拉达挡在他前面露出锋利的门牙,发出凶狠的吱吱声,像是个忠诚的小猎犬。

你已经陪了我,多少年。

你还想再守我,多少年。

路诤撞在一根承重柱上,他想站起来,但自己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腰椎可能开裂,神经中枢受到重创,腰部以下的位置因此瘫痪。他仰面躺下,随着呼吸,胸口起伏迎来剧痛,他摸了摸,感觉肋骨也已经全部骨折。

这些伤当然很致命,但更加让路诤毛骨悚然的是,支撑他身体结构的菌丝在小拉达的攻击下居然出现衰退,那些本该坚如精铁的纤维组织就像是冰遇到火。

可那些菌丝不是神的身体么?连天王级的喷火龙都无法点燃它们,唯一能克制它的是同为神的凤王,一只小拉达依靠什么捅穿了神的防御?

报恩么?

路诤当然知道这个技能,这个技能是每个精灵都可以学的技能,非常普遍,但又很特殊,就像是金庸武侠里的“龙象般若功”,下愚之人亦可学习,但想要练成却难如登天。因为这个技能的威力并不取决于精灵的种群或者能力,而仅取决于精灵和训练家之间的感情。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强度党”,他向来把宝可梦当成网游里的装备,就像他开局收服的三只绿毛虫,只是过渡使用,不会投入什么感情。“强度党”可能会对某些装备有情怀,但是说某种感情却谈不上。

所以,这个技能对大部分“对战”玩家都是鸡肋,反而在一些把精灵当孩子养的女玩家或者福瑞控那里,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不过对那些玩家来说,技能威力也不重要了。

但现在路诤开始重新审视“报恩”这个技能。他以前固然知道这个技能和种群无关,但今天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种群”同样把神也包含在内。

是什么东西超越了神权?

感情么?

让人想起心齐湖里的艾姆利多,祂是精神领域中对应“情感”的主宰。但艾姆利多在属性分类上属于超能力系,祂的能力本质是基于对精神的感知。而报恩是一般系,虽然听上去相近,但从属性分类上和艾姆利多不是同一个领域的。

路诤的脑海中蹦出一个名字。虽然在网游中还从没有出场,但作为珍珠钻石的云玩家,他知道三圣菇其实还有一个上司。

某种古奥的东西若隐若现,让人想起米开朗基罗画在西斯廷礼拜堂穹顶上的那幅鼎鼎大名的《上帝创造亚当》。在这副壁画中,虚空中的上帝点向地上的亚当,而上帝和簇拥着他的天使们构成一个人类的大脑。

路诤心说药丸呐。不,不是药丸,是要翻车!

被反派翻盘了倒还好说,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被反派靠羁绊翻盘算什么?还他妈的输给小拉达,以后传出去还怎么在宝可梦圈混?一个输给过小拉达的男主角?这是要逼我吃精灵球噎死么?

路诤点开游戏面板,准备把剩下的精神条一口气支付干净,完成彻底的虫化。他已经下定决心和希佩托提波卡合为一体了,因此导致意识沦陷也无所谓,大不了副本结束,反正不能输给小拉达。

路诤翻个身,趴伏在地上,下肢瘫痪也没关系,彻底的虫化之后,他的背后会长出类似蜻蜓的膜翼。

小拉达也肌肉紧绷,像是一张拉紧了弦的弓。

这时,一道红色的光束从背后射来,小拉达惊叫了一声,消失在这束红光内。

是夏彦,他居然收回了这只注定要为他改变故事结局的精灵。

神殿中忽然又静下来了,在人们不再誓死斗争彼此撕咬的时候,这个空间原来是这么静谧的。激斗扬起的尘埃慢慢落下,一束束氙灯的光柱照在墙壁上,像是黑夜中的月亮升上天幕。

过了好一会,神的菌丝重新长出来,接续了路诤断裂的脊柱。路诤努力了一下,又站了起来。他走到夏彦的身边,低头看这个垂死的年轻人。

“为什么?”路诤轻声问。

夏彦吸了几口气,恢复了一点力气,但他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一个交易……我知道你还有一只比比鸟……带他走……神的事,圣杯的秘密,我都可以告诉你。”

路诤看着夏彦的胸口,他双手紧紧扣着一枚精灵球,那枚精灵球还在不断颤动,像是一颗心脏在跳动。

“我对神或者圣杯不感兴趣。神以人类的野心逃过凤王的封印,但这是一个陷阱,就像是供奉神的雅玛伽库族,他们试图以神的力量完成复国的大梦,但最后他们都变成了神的傀儡。所有试图与神交易的人只会得到虚无,就如同所有的赌徒都注定失去一切。”

路诤沉默了一会,“但我愿意与你做最后的交易。”

他掰开夏彦的手指,取走那枚精灵球,感觉这枚精灵球是如此沉重。他想,大概里面寄宿着一个人的灵魂。

路诤走到神殿的另一侧,那是被喷火龙撞塌了的一角,神殿的墙壁裂开一个缝隙,有光从外面照进来,但照不远。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几枚手环,二郎叔的、木村伯太的、杉原野的,还有从地上捡起的那枚指环。那是从王虫手指上掉下来的,就着外面照进来的光,他看清了,这枚指环果然就是送他进来的那个未知图腾,可能是雅玛伽库族王族或者祭祀的信物。

哦,还有最初收服的飞天螳螂,一直没给它做什么有效的治疗,希望它还挺得住。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二郎叔还有木村伯太托他要带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他把手臂伸出裂开的墙壁,在神殿外面放出比比鸟。比比鸟扑打着翅膀,看着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训练家,感觉他身上带着令人恐惧的气息,只想蜷缩起来,或者即刻飞走。但他身上又分明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路诤摸了摸这只蠢鸟的脑袋,把准备好的东西挂在它的脚上,用绳子绑好,笑笑:“去吧,回家去,你应该认得路吧。”

精灵对训练家的驯服还是占了上风,比比鸟歪了歪脑袋,点点头,转身飞走了。它一边飞,一边回头,大概是想问自己的训练家怎么不跟上来。

在最后一次比比鸟回头的时候,路诤对它摆了摆手,“再见了!告诉杉原吉!要做世界第一的虫训练家!”

做完这一切,路诤走回神殿,越过满地的虫、人类、还有精灵的尸体,像穿过一个怪物的坟场。他捡起遗落在地上的手弩,把箭矢装上机拓,让这枚手弩处于可以发射的状态。

他缓缓走近夏彦,把手弩对准了他的脖子。

路诤又在想那个叫潘金莲的女人。这个谋害亲夫的女人罪无可赦,最后她被武松像是猪狗那样杀掉,但是这个女人也是妈妈生下来的孩子。她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幻想过要嫁给白马银盔的将军或者风度翩翩的进士?但她卖身给了大户人家做婢女,因为不愿受到主人家的侮辱,最后被迫嫁给了卖脆饼的武大。

一个不甘的女人对世界恶毒的报复?一个邪恶的灵魂在罪恶中的沉沦?

正所谓,就算潘金莲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错,难道大辽就连百分之一的错都没有么。

路诤想起了佛经中说的缘起性空。一切的生灵生来本性为空,人在世间一切的遭遇都是因缘的汇聚,所有的邪恶都是彼此之间的业力使然。

有些事,早已注定,但不是你的前世,而是其他人一切遭遇的总和。

那么谁开启了最始的业障?这个兄弟大概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更大的可能是那个背锅的兄弟本就不存在,业这种东西本就是无始无终的。

没有的,会想得到;得到的,不想失去;失去的,想要得回……可能是因为人世间的美好的总数是固定的,所以众生之间必然互相争夺,然后彼此仇视。

所以佛陀才说,有生皆苦。

夏彦静静地仰躺在地上,神态居然出奇的安详,像是等待牧师做临终弥撒。

“信神吧,不是这个神殿里的神,是真正的神。”

路诤用已经化为利爪的手在虚空中划出一横一竖,相交成一个十字,“我们如若认自己的罪,天上万能的,和信义的、公义的主,必赦免我们的罪恶,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他赦免我们,不是因为我们罪孽小,也不是我们善行多。而是仅仅因为他自己的救恩,使着我们可以靠着得生。”

路诤念诵着,居然满脸肃然,但他此刻的长相一点也不像个牧师,一个半人半虫的家伙,长着绒毛、复眼、膜翼和外骨骼,怎么看都只能是地狱里来的魔鬼。

这一幕也真搞怪,一个地狱里来的魔鬼,口念圣经,是想接引一个有罪的灵魂升入天国么?

“这是对所有尚未信主的人的承诺,也是对所有蒙救赎的儿女的应许,不管过去的我们曾如何罪恶累累,今日我们若悔改,他就必赦免我们。”

路诤扣动扳机,血溅到他的脸上,但他依然满脸肃穆。

“他必救赎以色列脱离一切的罪孽,从今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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