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黎莘莘死了，岑旌的魂也跟着走了。

明明才约定好要一直在一起不久，她竟然就那么潇洒地离去了。凭什么？岑旌坐在课桌上，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心中仿佛郁结着一股气息，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用自己的命去换那小屁孩的命，不论岑旌怎么想，都觉得一点也不值得。

黎莘莘死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岑旌在心底告诉自己，因为并不是自己抛弃她的，是她自己放弃了自己，谁叫她那么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把那个闯红灯的小屁孩推开，自己反倒被汽车撞死了。

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岑旌在心底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参加完黎莘莘葬礼的第二天，岑旌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去立宇中学上课了——立宇中学是启航市最好的重点中学，每年都往全国各地的优秀大学源源不断地输送优质的生源——岑旌和黎莘莘，两人就在这样一所历史悠久的高中上学。

立宇中学离岑旌和黎莘莘住的小区很近，近到出了校门，只要拐一个弯，再拐一个弯，再过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就能看到小区门口那个人鱼雕像身上从上到下绣出来的四个金灿灿的大字——锦绣天堂。

天啊！就连一个名字都要跟我过不去似的，岑旌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不经意间传出些许痛感的脑袋，他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固执地认为是这个小区的名字给黎莘莘带来了厄运，原本她应该不用死的，都是这该死的小区名字诅咒了她。

天啊！我怎么又在想黎莘莘，她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她的死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现在已经高三了，对于高三的学生最重要的东西，是高考！对，我要好好学习，岑旌这么告诉自己，要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让黎莘莘羡慕死。

可是黎莘莘已经死了，想到这里，岑旌的面色又一下子沉了下来，是啊，我还可以在心里腹诽着黎莘莘，可以那么自由地呼吸着空气，甚至可以参加高考，我可以做好多好多事情。

可黎莘莘呢？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因为，她已经死了。

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了。

……

……

岑旌休学了，他还依稀地记得休学那天的场景，父亲沉默着不说话，母亲眼睛像是樱桃那么红，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下落。

岑旌就不会流泪——即使在黎莘莘被撞死的那天——因为他是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不会流眼泪的。

黎莘莘死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休学这一年来，岑旌一直保持着有规律的作息，他每天早上六点钟准时起床，沿着道路小跑五公里，早餐会在中途大概2、64公里的时候解决，这是黎莘莘最喜欢的早餐店，因为他们俩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家早餐店——虽然他们俩当时都还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记住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的，岑旌时常在黎莘莘耳朵边这样嘀咕道，他就不一样，他只是依稀地记得那天天很蓝，云很清，有一个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对他露出了一个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的笑容。

五公里的终点是黎莘莘的墓地，岑旌每天都会在这里放上一束白色的康乃馨，这是黎莘莘最喜欢的花，她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花，因为它喻示着平安顺遂。她说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平安顺遂，两个人相互陪伴、慢慢变老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她说她找大师算过了，她这辈子一定会和一个姓岑的人一起慢慢变老。

现在岑旌知道了，她是天底下最最最最超级无敌的大骗子，因为她用一个瞬间，就欺骗了他。

这就是岑旌的一天——他会在墓地这里静静地呆上一整天，午饭是母亲送来的，晚饭是父亲把他扛回去在家吃的。

岑旌不想吃饭，可是黎莘莘说过，粒粒皆辛苦，所以，他不能浪费粮食，但是他选择狠狠地咀嚼口中的白米饭，就好像在向黎莘莘发出无声的抗议一样。

可是黎莘莘已经死了，向死了的人抗议，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