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68节(2 / 2)

  高良姜忽然道:“羌师弟每次外出,都会把门锁上。”他注意到羌独活的屋子虽然门窗皆闭,但并未上锁,“师父出事后这两天,医馆里没接诊病人,他能外出去哪里?”说着走向那间屋子,用力地拍打房门,大声叫道:“羌师弟,我知道你在里面。宋大人有事找你,你还不赶紧开门!”

  就这么重重地拍打了一阵,忽然传出门闩拔掉的声音,紧接着“吱呀”一响,房门一下子被拉开了,羌独活出现在了门内。

  宋慈微微有些诧异。羌独活的住处紧挨着后院,后院里又是狗叫,又是人声,这么大的响动,把身在更远处的石胆和高良姜都吸引了过来,羌独活离得这么近,竟一直闭门不出。

  “羌师弟,大白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见人,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高良姜的目光越过羌独活,朝屋子里瞧了一眼。

  羌独活斜了高良姜一眼,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不忘将房门关上,向宋慈道:“大人找我何事?”

  “羌大夫,这是你埋的吗?”宋慈朝墙角挖出来的小狗尸骨一指。

  羌独活瞧了一眼,道:“是我埋的。”

  “这只狗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羌独活道,“我看见它死了,便把它埋了。”

  “羌师弟,”高良姜忽然冷言冷语地道,“我看这只狗是被你药死的吧。”

  羌独活转过头去,盯着高良姜。

  “盯着我做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高良姜有意提高了声音,“宋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位师弟,入门比我晚上一年半载。他虽说有学医的天分,却没用在医术上,反而迷上了毒药。那时他瞒着师父,私自养了一堆家禽,给那些家禽偷偷地试用各种毒药,药死了一大批。这事被我发现了,禀告了师父,师父将他狠狠骂了一顿,他才有所收敛,没再那么做。”又朝那只小狗的尸骨看了一眼,“这只狗骨色发黑,我看八成是中毒而死,只怕是羌师弟死性不改,又偷偷试用起了毒药,让他给药死的吧。若非如此,他埋了这只狗,为何不敢公开说出来?我们还当这只狗是挣脱了系绳,自己跑掉了。”

  羌独活哼了一声,没有应声。

  “你不吭声,看来是让我说准了。”高良姜冷眼瞧着羌独活,“你以前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偷偷摸摸地摆弄毒药,刚才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我看又是在摆弄毒药了吧。我这便进你屋子瞧一瞧,是与不是,一搜便知。”话音一落,一把推开房门,抢进了羌独活的屋子。

  羌独活脸色一变,叫道:“你出来!”就追了进去。

  宋慈和其他人紧跟着进入屋内,只见高良姜从床底下拖出一口箱子,一把掀了开来,羌独活想要上前阻止,却慢了一步。箱子里满是各种瓶瓶罐罐,五颜六色,大小不一。

  “啊哈!”高良姜的声音很是得意,“你以前总是把各种毒药塞在箱子里,藏在床底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羌独活脸色阴沉,一把推开高良姜,要关上箱子。

  宋慈道一声:“许大哥。”

  许义会意,立刻上前,捕刀往箱子上一横,瞪眼盯着羌独活。羌独活已经把手伸到了箱盖上,却不得不缩回了手。

  高良姜被羌独活一推,摔倒在了地上。但他并不生气,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羌师弟,恼羞成怒了吧?我还以为当年师父骂你一顿,你会痛改前非,想不到还是恶习不改。你说,师父是不是被你毒死的?”

  “我没有。”羌独活怒道。

  “《太丞验方》也是被你偷走的吧?”高良姜将手一伸,“赶紧交出来!”

  “我没有害过师父,”羌独活阴着脸道,“更没有拿过师父的医书!”

  高良姜还要咄咄相逼,宋慈却把手一摆,道:“羌大夫,这箱子里装的,可是毒药?”

  羌独活低头看着那箱子里的瓶瓶罐罐,迟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这么说,刚才挖出来的那只狗,真是被你毒死的?”宋慈道。

  这一下羌独活没再迟疑,也没加以否认,道:“是我药死的。”

  “刚才问你时,你为何不说?”

  “我……我怕大人怀疑我给师父下毒。”

  “毒分明就是你下的,还用得着怀疑?”高良姜冷冷地插了一嘴,立刻引来羌独活的怒目瞪视。

  “那只狗是你用什么药毒死的?”宋慈问道,“又为何要毒死它?”

  羌独活应道:“我拿它试用牵机药的药性,下药时用多了量,它便死了。”

  “你有牵机药?”宋慈语气一奇,“我听说牵机药民间很少见,通常只在皇宫大内才有,你是从何得来的?”

  羌独活没说话。

  “到底从何处得来的?”宋慈又问一遍,加重了语气。

  羌独活朝屋内众人看了看,尤其朝高良姜多看了几眼,道:“此事我只能说与大人一人知道。”

  宋慈手一挥,道:“许大哥,带所有人出去。”

  许义挨近道:“宋大人,此人举止怪异,只怕不怀好意。”

  “无妨,”宋慈却道,“你只管照我说的做。”

  许义点头领命,招呼石胆和三个药童退出屋外。高良姜不大情愿,但在许义的催促下,还是退出了屋子。

  宋慈关上房门,又拉上了门闩,回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羌独活微微低着头,道:“不瞒大人,牵机药是……是我偷来的。”

  “从何处偷来的?”宋慈道,“你仔细说来。”

  羌独活说道:“那是一年多前,有一回太师府来人,说韩太师病了,请师父去看诊,师父当时走得太急,忘了带药箱。我担心师父要用到药箱,想着给师父送去。我拿药箱时,怕里面的器具和药物不够,便清点了一下。师父的药箱有一处暗格,我很早便知道,那暗格一直是空的,可当天我清点药物时,却发现暗格里藏了一个小药瓶。我知道师父藏起来的药,必不是寻常药物,便……便偷偷倒出来一些,私藏了起来。我正打算把药箱给师父送去,黄杨皮却赶了回来,原来他跟着师父出门后不久,便发现忘了带药箱,赶回来将药箱取走了。”

  “你私藏的药,便是牵机药吗?”宋慈道。

  羌独活点头道:“我私下里暗暗琢磨那药,发现是以马钱子为主,心想多半是毒药,便拿后院里刚养的小花狗一试,没想到一下子便给毒死了,死时身子反弯,状若牵机,这才知道那是牵机药。我早前听说过牵机药,那是罕见的剧毒,听说吃过之人会毒入脑髓,以致毒发时身子反弓,状若牵机而死。听说师父有过一个女儿,便是误食了牵机药被毒死的,那时我还没有拜入师门。我对牵机药甚是好奇,暗自琢磨了好几个月,总算弄清楚了它的配方,便私自配制了一些。”

  “你配制牵机药来做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这世上许多毒物,其实都可入药。”羌独活朝箱子里的几个瓶瓶罐罐指了几下,“这是砒霜,这是雄黄,这是蜈蚣和蟾蜍,这是千金子和天南星,这些都是有毒之物,却也都有各自的药用。我自入师父门下学医,对此尤是好奇,这才养了一些家禽,试用各种毒药。我想弄清楚各种毒物的药用之法,用多少能治病,用多少会伤身,用多少会致死,将来写就一部毒物药用的医书,或可留名百世。牵机药虽是剧毒,其实使用得当,亦可药用。我自去年配制出此药,发现此药若是外用,能消肿散结,通络止痛。我又拿大黄试用内服,发现极少量地服用,不会有任何事,稍稍多加一些用量,会致使头目不清,出现疯癫之状,再加大用量才会致死。可我试用这些毒药,都只在家畜身上使用,从没对人用过。师父中毒而死,真不是我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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