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67节(2 / 2)

  远志和当归点了点头。

  “当时是何情形?你们二人如实说来。”

  远志不敢隐瞒,埋着头,将昨天早上与当归端来洗脸水和河祗粥,却一直不见刘鹊起床开门,最后是高良姜赶来破门而入,这才发现刘鹊遇害的经过说了。

  宋慈听罢,向远志道:“你说昨天清晨,是你端来了洗脸水,那你有把洗脸水放在这个面盆架上吗?”

  远志点了点头,应道:“放了的。”

  “你放下洗脸水时,可有看见这里存在刮痕?”宋慈仍是指着面盆架正中那几道刮痕。

  远志轻轻摇头,道:“我当时只顾着瞧先生怎么了,没看过这面盆架,不知道有没有刮痕。”

  “那你放洗脸水时,是平稳放在这面盆架上的吗?”宋慈又问。

  远志应道:“是平稳放上去的。”

  宋慈微微皱眉,盯着面盆架上的刮痕瞧了一阵,忽然道:“刘太丞家有卖砒霜吧?”

  砒霜虽是剧毒之物,但也可以入药,有蚀疮去腐、劫痰截疟的功效,许多医馆都有售卖。黄杨皮应道:“回大人,医馆里一直有卖砒霜。”

  “医馆里的药材,多久清点一次?”

  “每天都会清点。”黄杨皮答道,“这药材可是医馆的命根子,小人每天都会清点,以免有人私自多拿。”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朝远志和当归斜了一眼。

  “刘鹊死后,也就是昨天,你有清点过药材吗?”

  “小人清点过。”

  “那你昨天清点时,砒霜有没有少?”

  黄杨皮答道:“昨天傍晚医馆关门后,小人去药房清点药材,是发现砒霜少了一些。”

  宋慈眉头微微一皱,道:“是谁用过砒霜?”

  黄杨皮摇头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昨天因为先生出事,医馆没对外看诊病人,没用过任何药材,小人本想着不用清点的,但还是去看了一眼,没想到砒霜却变少了,不知被谁拿走了一些。”

  “医馆里每天清点药材,都是在傍晚关门后吗?”

  “是的,傍晚时医馆关门,当天用了哪些药材,用了多少,都要清点清楚,方便后续补买药材。”

  宋慈暗暗心想:“那就是说,砒霜变少,是前天傍晚到昨天傍晚之间的事。刘鹊死于砒霜中毒,这些少了的砒霜,会不会是用于给刘鹊下毒?倘若真是这样,刘鹊死在前天夜里,那么凶手从药房取走砒霜,就发生在前天傍晚清点药材之后,到刘鹊死之前的那段时间。”想到这里,他问道:“前天傍晚之后,到第二天天亮,有没有人去过药房?”

  黄杨皮回想了一下,道:“有的。”

  “谁去过?”

  “先生去过。”

  “刘鹊?”宋慈微微一愣。

  黄杨皮应道:“前天傍晚清点完药材后,小人在大堂里分拣药材,先生当时去了一趟药房,然后便回书房著书去了。从那以后,再到第二天天亮,小人记得没人再去过药房了。后来再有人去药房,便是白大夫听大人的命令,去药房取通木的时候。”

  “刘鹊傍晚时去药房,”宋慈看向远志和当归,“你们二人也看见了吗?”

  远志和当归当时在大堂里分拣药材,刘鹊去药房的那一幕,他们二人也瞧见了,回以点头。

  宋慈凝着眉头想了片刻,问黄杨皮道:“你是刘鹊的贴身药童,想必经常跟在刘鹊的身边吧?”

  黄杨皮应道:“那是自然,做药童的,平日里都跟着各自的大夫,帮着整理器具,抓药煎药。远志跟着大大夫,当归跟着二大夫,小人则是跟着先生。”说到这里时,很是神气地瞧了远志和当归一眼,“平日里先生起居,都是小人在伺候,先生看诊时,小人便在旁搭手,备好所需的器具和药材,大多时候都是跟在先生身边的。”

  “那刘鹊死前几日,”宋慈问道,“他言行举止可有什么异常?”

  黄杨皮回想了一下,道:“先生那几日照常看诊,没什么异常,只是前天夏虞候来过之后,先生再给病人看诊时,便时不时地叹一两声气。以前小人很少听见先生叹气的。那天结束看诊后,当时快吃晚饭了,先生去了一趟祖师堂,给祖师画像上了香,又关上门,独自在祖师堂里待了好一阵子才出来。以前先生只在逢年过节才去祖师堂祭拜,平日里可从没去过,再说过得几日,便是上元节,到时医馆里所有人都要去祭拜的。”

  “夏虞候前天来医馆,是请刘鹊去给韩太师治病吧?”宋慈道。

  黄杨皮应道:“是的,夏虞候来请先生第二天一早去吴山南园,为韩太师诊治背疾。”

  宋慈没再问刘鹊的事,暗自思虑了一阵,忽然道:“你们三人都知道紫草吧?”

  远志和当归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不明白宋慈为何会突然问起紫草。黄杨皮一听紫草的名字,眉头往中间挤了挤,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宋慈看向远志和当归,道:“我听说你们二人与紫草是一同来到刘太丞家的,是吧?”

  远志低头应道:“我和当归原本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是紫草领着我们二人来到刘太丞家的。”当归跟着点了一下头。

  “紫草对你们二人应该很好吧?”

  “紫草待我和当归,便如亲姐姐一般照顾,她那时侍奉太丞,但凡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用的,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用,全都留给我们二人。若能早些认识她,我们二人也不至于流落街头那么多年,受那么多苦,遭那么多罪……”

  “认识得不够早?”宋慈语气一奇,“你们二人以前不是与她一起相依为命吗?”

  远志摇摇头,道:“我打小没了父母,当归也是这样,我们二人流落街头时相识,相依为命了好些年,后来来刘太丞家的那一晚,才认识了紫草。”

  宋慈想起白首乌讲过,六年前的一个大雨夜,紫草浑身被雨淋透,跪在刘太丞家的大门外,求医馆救治重病濒死的当归,他以为紫草与当归、远志原本就是在一起的,没想到是那晚才刚认识的。“你们二人是如何认识紫草的?”他道,“此事须仔细说来,不可遗漏分毫。”

  远志朝当归看了看,道:“我记得那晚下着很大的雨,当归额头发烫,身子没半点力气。我背着他,挨家挨户地敲门,四处寻人救助,找了好几家医馆,可人家一见我们二人是乞丐,不由分说便把我们二人轰走。那时我只有十二三岁,没经历过这种事,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抱着当归在街边大哭。紫草那时从附近路过,听见哭声,寻了过来。她比我们二人稍大一些,浑身衣服有很多补丁,也是流落街头的乞儿。她摸了摸当归的额头,说当归很是危险,若不及时救治,只怕会没命,要我赶紧送医才行。我说送过医了,没哪家医馆肯救治。紫草说城北有家医馆,叫刘太丞家,听说刘太丞经常对穷苦病人施药救济,分文不取,是个活菩萨,便让我背着当归,随她一起前往刘太丞家求医。她在前带路,我背着当归在后,冒着大雨赶到了刘太丞家。她跪在大雨里,不停地恳求,最终打动了刘太丞,刘太丞不仅救治了当归,还将我们三人收留了下来。”

  宋慈问道:“临安城里行乞之人不少,你们二人以前流落街头时,可有在众多行乞之人中见过紫草?”

  远志摇摇头:“我和当归在城里流浪了好些年,城里的乞丐大都是见过的,但是没见过紫草。”

  宋慈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又问:“以你们二人对紫草的了解,她会因为不愿嫁给祁老二而自尽吗?”

  远志想了想,道:“祁老二虽然年纪大,可为人本分老实,嫁给他,好歹是能过安稳日子的。我讨过饭,受过不少欺辱,能过上安稳日子,便是最大的愿望。可这只是我的想法。紫草生得那么美,让她嫁给祁老二,实在是委屈了她。可那是先生的意思,紫草也没法子。她定是百般不愿,才会选择自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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