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61节(1 / 2)

  在场众人都是微微一惊,早就听说太学出了个奉旨查案的提刑官,姓宋名慈,先后破了岳祠案和西湖沉尸案,没想到竟是此人来查案。

  宋慈问清楚在场众人姓甚名谁,与刘鹊是何关系,道:“诸位应该都知道刘扁吧?”

  原以为宋慈是来查刘鹊被毒杀一案,哪知一上来问的却是刘扁,众人一愣之下,大都只是点了点头,唯有白首乌应了声“是”。

  宋慈看向白首乌,道:“你是刘鹊的师侄,那就是说,你是刘扁的弟子?”

  白首乌又应了声“是”。

  “听说这刘太丞家是你师父开设的?”

  “这家医馆是先师十年前所开。”

  “你师父是高是矮,胖瘦如何?”

  “先师个子不高,身子一直很消瘦。”

  宋慈回想无名尸骨的模样,从骨架来看既不高也不壮,这一点倒是与刘扁对应得上。他道:“听说你师父一年前去净慈报恩寺出诊,因失火死于寺中。在那之前,他左臂是不是曾受过伤?”

  白首乌面露诧异之色,道:“宋大人怎么知道先师左臂受过伤?你认识先师吗?”

  “你不必问这么多,只管回答我所问即可。”

  “先师左臂是受过伤,他在药房搭梯取药时,不小心跌过一跤,折了左臂,当时还是我为他接的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首乌回想了一下,道:“应是先师遇难前两个多月的事。”

  宋慈暗暗点了点头,刘扁是死前两个多月摔断了左臂,这与无名尸骨左臂尺骨的骨裂愈合程度对应得上。他道:“你为你师父接骨时,可有绑上通木?”

  “接骨正骨,自然需要绑上通木。”白首乌应道,“我记得通木是在药房里拿的,是用的医馆里最好的通木。”

  “这种通木,眼下医馆里还有吗?”

  “还有。”

  “烦请你取来看看。”

  白首乌当即走进一旁的药房,片刻即回,取来了一段色泽发红、带有黑色纹路的通木。

  宋慈接过通木,又从怀中取出那段烧过的木头,凑在一起细看。

  在场众人不明白宋慈在做什么,不由得面面相觑。

  宋慈细看了一阵,将那段烧过的木头递给白首乌,道:“白大夫,你看看这段木头,有没有可能是刘太丞家的通木?”

  白首乌接过去看了,那段烧过的木头残缺不全,遍布焦痕,与药房取来的通木在外形上已无法比对。他凑近细嗅其味,又朝宋慈手中那段红色通木看了一眼,道:“这种最贵最好的通木,是用交趾出产的紫檀木制成,有消肿止痛、调节气血的功效。大人给的这段木头,虽然外形难以辨别,但闻着气味应是紫檀木,至于是不是医馆里的通木,我不敢妄下断言,只能说有可能是。”

  宋慈点了点头,收回了那段烧过的木头,又拿出那块狮子玉饰,请白首乌辨认。

  白首乌一见狮子玉饰,神情立刻一变,道:“这……这不是先师的獐狮玉吗?”

  “你可认清楚了?”宋慈道。

  白首乌连连点头道:“认不错的,先师将这块獐狮玉随身带着,我见过很多次,就是这个。”他面露诧异之色,“大人,这块玉怎会在你这里?”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千万确认清楚,这当真是你师父的玉饰?”宋慈知道这块玉饰关系到无名尸骨的身份,必须确认无误才行。

  白首乌又向狮子玉饰多看了几眼,道:“错不了的,虽然这玉碎了,但的的确确是先师的獐狮玉。这块獐狮玉是十年前皇上御赐这座宅子时,一并赐给先师的。獐狮乃神农氏驯养的奇兽,周身透明,能吃百虫尝百草,种种药性能从它的脏腑和经络中看得明明白白。先师对这块獐狮玉极是珍惜,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我认不错的。”

  如此一来,无名尸骨的身份几乎可以确认,就是刘太丞家的刘扁。宋慈环顾整个医馆,道:“你方才说刘太丞家这座宅子,是圣上御赐给你师父的?”

  白首乌应道:“是的,这是先师十年前为皇上治病所受的赏。”

  “赐下这么大一座宅子,看来你师父为圣上治好的病,不是什么小疾小痛吧?”

  “这我不太清楚,皇上患了什么病,那是宫中绝密,先师从不对外提起。”

  宋慈点了点头,皇帝患病乃国之大事,擅自对外传言泄露,那是要掉脑袋的。他正打算继续发问,医馆大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轻细的敲门声。

  医馆大门敞开着,一只黑乎乎的手正在门上轻轻叩击,一张长着不少疮疤的黑脸探进来,似乎怕打扰了众人,带着抱歉的笑容,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道:“各位东家都在啊。上元节的炭墼,小人给送来了。”

  石胆见了来人,顿时露出一脸嫌恶之色,道:“不是叫你明天才送来吗?”

  那黑脸人道:“这一批炭墼打得好,就想着给刘老爷先送来……小人刚到门外时,听过路之人说……说刘老爷他……”摇头叹气,“刘老爷对小人大恩大德,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

  居白英忽然朝石胆使了个眼色,石胆立刻打断那黑脸人的话,道:“祁老二,没看见官府来人查案吗,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赶紧把炭墼搬进来,跟着我去领钱,领了赶紧走。”

  祁老二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是……”便从大门外的板车上搬下一大筐炭墼,背在身上,穿过医馆大堂,跟着石胆朝家宅那边去了。

  宋慈看了一眼祁老二去远的背影,将目光转回到白首乌身上,道:“白大夫,你师父在世时,与刘鹊关系如何?”

  白首乌答道:“先师与师叔本就是同族兄弟,从小一块儿学医长大。后来先师在宫中做了太丞,师叔则是做了随军郎中。十年前先师开设医馆后,师叔便从军中去职,来临安帮忙打理医馆。后来先师从太丞上退了下来,才开始在这医馆中坐诊。这些年里,师叔帮了先师很多忙,他们的关系一向很好。”

  “一扁一鹊,取这样的名字,看来他们二人是出自医道世家吧?”

  白首乌却摇头道:“我听先师说起过,他与师叔年幼时,村子里曾发生瘟疫,族中长辈先后亡故,只剩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后来是路过的师祖皇甫坦收留了他们二人,他们二人从此便跟随师祖学医。师祖虽为麻衣道士,但工于医术,曾在高宗、孝宗、光宗三朝多次应召入宫医疾问道,尤其是高宗一朝,师祖为显仁皇太后治愈了目疾,那可是众多御医费时多年也没能治好的顽疾。高宗皇帝对师祖大加厚赏,还御赐‘麻衣妙手’金匾,这块金匾至今还供奉在祖师堂里。先师和师叔的名字,是当年被师祖收留后,师祖为他们二人取的。”

  宋慈没听说过皇甫坦的名头,但他知道显仁皇太后,那是高宗皇帝的生母,曾在靖康之变中被金军掳走,绍兴和议后才得以回銮临安,高宗皇帝对她倍加侍奉,皇甫坦能治好她的目疾,高宗皇帝自然是厚加赏赐。他道:“你师父与刘鹊既然师出同源,那他们二人之间,不知谁的医术更高?”

  白首乌朝高良姜和羌独活看了一眼,稍微犹豫了一下,道:“若论医术,先师做过太丞,曾为光宗皇帝和当今圣上治过病,应是先师更胜一筹。”

  “那可不见得。”高良姜忽然插嘴道,“前年韩太师溺血,师伯去了好几次都没能治好,最后还是我师父出的验方,以牛膝一两、乳香一钱,以水煎服,三两日便药到病除,为此韩太师还赏了师父不少金子。再说了,师父近来著述《太丞验方》的事,医馆里人人都知道。过去敢著医书留于后世的大夫,像张仲景、孙思邈等人,哪个不是神医妙手?师父敢著述医书传之后世,足可见他老人家的医术有多么高明。只是不知谁背地里眼红,不但将他老人家杀害,还将他即将完成的《太丞验方》给偷了去。”说罢朝白首乌冷眼一瞪。一旁的羌独活也朝白首乌斜去了目光。

  白首乌平日里说话做事,常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可这番言论关乎师父医术的高低,他似乎不甘心退让,道:“著述医书,并非只有师叔如此,师祖生前就曾著有医书,先师也曾著过医书,收录了许多独到的验方,只是先师将所著医书视若珍物,常带在身边,最后不幸毁于净慈寺的那场大火,没能留存下来。再说给韩太师治病,师叔只是治好了那么一次,过去韩太师身子抱恙,一直都是请先师去看诊,先师已不知为韩太师治好过多少病痛了。”

  高良姜道:“好啊,师父刚死,你便硬气了,敢跟我这么说话了。你师父是给韩太师治过那么多次病痛,却把韩太师的身子越治越差,染病抱恙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两年换了我师父看诊,韩太师的身子却是日渐康健,再没有生过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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