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51节(1 / 2)

  那女子看了看宋慈的青衿服,道:“你是宋慈?”

  “姑娘认识我?”

  “闻听太学出了个会破案的学子,原来是你。”那女子打量宋慈,面含浅笑,“得见宋公子真容,长得也不过如此嘛。”

  宋慈容貌稳重,本就谈不上英俊,对这话并不在意,倒是一旁的刘克庄听得莞尔一笑。

  宋慈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那女子微笑道,“宋公子叫我韩絮就行。”

  刘克庄一听韩絮所吟词句,乃是出自欧阳修的咏蝶词,借用何郎傅粉和韩寿偷香的典故,以蝴蝶比喻那些风流轻狂的美男子。这词句便是刘克庄也难以吟出口,居然从一妙龄女子口中吟出。他看着那女子,心中奇之,想到方才那女子沐浴饮酒的场景,暗道:“此女名为韩絮,却是一点也不含蓄。”

  宋慈别无他想,一腔心思都在查案上,道:“韩姑娘,这间行香子房与一桩命案有关,牵连可谓重大,我可否入内查看一番?”

  “宋公子说的是西湖沉尸案吗?”

  “姑娘怎知?”

  “苏堤验尸,鼎铛有耳,临安城谁不知道宋公子在查此案?”韩絮将手中酒盏递出,“难得与宋公子一见,也算缘分,何不饮了这一盏?”

  宋慈只向酒盏看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

  刘克庄笑道:“宋大人不沾壶觞,姑娘要饮酒,我刘克庄可以奉陪。”接过韩絮递出来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韩絮淡淡一笑,道:“既不好酒,那也不必勉强。”让到门边,酥臂一抬,“宋公子,请吧。”

  宋慈这才踏入行香子房,环眼一望,房中布局与十五年前颇为相似,东西两侧墙壁上的题词还在,其中东墙上题着“问公何事,不语书空,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都将万事,付与千钟,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西墙上题着“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这些词句出自苏东坡的两首《行香子》,都是脍炙人口的佳句。

  锦绣客舍的房间皆以词牌为名,又请来书法好手,在房内墙壁上题写该词牌下的词作佳句,可谓别具一格。宋慈看着墙壁上的题词,想起当年旧事,心中郁郁。

  此行是为查西湖沉尸一案,宋慈定了定神,开始在房中慢慢走动,四处细细观察。他将行香子房的角角落落都看遍了,并未有任何发现,却因房中一切宛如当年,心中总是念起旧事,想起死去的母亲,眼前渐渐模糊。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流泪,绕过屏风,来到窗边。窗户是支摘窗,中间的窗扇已经支起,窗外是一条人迹稀疏的小巷子。他背对着刘克庄和韩絮,好一阵才收住了泪水。

  宋慈入临安太学求学,已将近一年光景,锦绣客舍距离太学那么近,他却从未来过这里,更别说进入这间行香子房了。他没有任何发现,不想再在房中多待,打算离开。

  可就在即将走出房门之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韩絮。

  韩絮被宋慈瞧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两声,以此提醒宋慈。可宋慈依然如故,盯着韩絮不放。韩絮觉得宋慈的目光有些奇怪,往旁边挪了两步,却见宋慈的目光并没有跟着自己偏移。她这才发现,宋慈并不是盯着她看,而是一直在看她身后的漆木浴桶。

  宋慈似有所悟,忽然转身疾步出门。

  “又走得这么急。”刘克庄倒是不忘礼数,向韩絮道,“多谢韩姑娘美酒。冒昧打扰,得罪之处,还请韩姑娘见谅。”执手一礼,方才出门。

  宋慈疾步回到锦绣客舍的大堂,找到了柜台后的祝学海,道:“掌柜,你方才说那袁姓客人将房中物什都换了新的,那换下来的旧物什,眼下都在何处?”

  “全都清洗干净,放到其他房间使用了。”祝学海应道。

  “浴桶放在何处?”

  “大人,你到底是来查什么案子啊?”祝学海实在好奇不已。

  宋慈却道:“你只管回答我,浴桶放在何处?”

  祝学海对客舍中的大小事情了然于胸,说浴桶放到了楼上的定风波房。

  定风波房没有住客,宋慈立刻让祝学海带路前去。

  定风波房虽是上房,但因为紧邻楼梯,声响嘈杂,算是上房中最差的一间,摆放的物件也比行香子房稍次,但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几乎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当初从行香子房换下来的浴桶,此刻就放置在这里。宋慈凑近查看,浴桶的形状大小,与行香子房中的漆木浴桶一致,只是漆色稍显陈旧。他围着浴桶转起了圈,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刘克庄看不明白宋慈在找什么,祝学海也看不明白,两人都站在宋慈的身后,极为好奇地望着宋慈。

  宋慈仔细找了一圈,忽然指着浴桶边缘上一处地方,问祝学海道:“这里是修补过吗?”

  宋慈所指之处,漆色比周围稍显明亮,只有指甲盖大小,若不凑近细看,实难发现。祝学海凑过来看了,道:“大人真是眼细,这里是修补过。”

  “这里原本缺了一块?”

  “是缺了一小块。”

  “几时修补好的?”

  “从行香子房搬出来后,我发现了浴桶上这处缺口,叫伙计找来木匠,粘上木片,又上了漆,这才将浴桶搬来了这间房。”

  宋慈略作沉思,道:“掌柜,借笔墨一用。”

  祝学海回到大堂柜台,取来纸笔,交给宋慈。

  宋慈将纸撕成条状,写上“提刑司封”四个大字,又署上自己的姓名,贴在定风波房的房门上。

  祝学海吃了一惊,道:“大人,你这是……”

  “在我回来揭下封条前,这间房不许任何人进入。”宋慈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掌柜切记。”

  “记……记下了。”祝学海点了点头。

  宋慈叫上刘克庄,出锦绣客舍,往东而行。

  “现在又是去哪?”

  “竹竿巷,梅氏榻房。”

  梅氏榻房是一处货栈,供商旅寄放各类货物,也提供住宿,但大都是通铺,一间房住几人到十几人不等。来此落脚之人,大都是些货郎、脚夫,尤其是正月期间,持续十数日的灯会,吸引了众多外地商旅拥入临安,搬运货物的脚夫多了起来,做各种小生意的货郎也是随处可见。这些货郎、脚夫赚的都是辛苦钱,赚到钱也不舍得花,不肯住那些好的客邸旅舍,大都选择在一些货栈榻房的通铺落脚。

  宋慈和刘克庄来到梅氏榻房时,榻房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驿”字木牌,三色吊饰,这是都亭驿的马车。马车内空无一人,周围也无人看守。宋慈和刘克庄相视一眼,快步走进了梅氏榻房。

  此时已是戌时三刻,这个时辰,临安城内华灯四起,游人如织,正是货郎、脚夫们外出忙碌的时候,梅氏榻房内几乎走空,没剩下几个人。

  宋慈找到一个榻房伙计,打听是不是有一对卖木作的父女住在这里。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