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15节(1 / 2)

  “那好,我便将此事说个清楚。除夕那晚,我念起了巫公子,想一个人去琼楼坐坐,可茁儿吵着闹着要跟我去。我不带他,他便去找爹告状,爹说茁儿还小,想跟我出去玩,是想和我亲近亲近,让我满足他一回。我说当年我有求于你时,你怎么不满足我。爹不提当年的事,只说茁儿好歹是我亲弟弟,让我顺他一次意。我说娘亲只有我一个女儿,茁儿是角妓所生,不是我亲弟弟。爹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指着我,说我这么大了,二十有一了,怎么还不懂事。我说要我懂事也行,我带他出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别来找我。话一说完,我拉了茁儿便走。爹急忙吩咐几个家丁跟来照应,可我不等这些家丁出门,便带着茁儿先乘轿走了。我原本是要去琼楼的,可到了纪家桥,轿子突然堕地,我下轿查看发生了什么事,茁儿就莫名其妙失踪了。事情就是这样,茁儿如何失踪的,我当真不知。”

  宋慈听罢,道:“杨茁是角妓所生?”

  杨菱点了点头,道:“我娘亲很早便过世了,茁儿是爹去外面寻欢,与熙春楼的角妓所生。那角妓名叫关盼盼,因生了茁儿,被爹纳进了门。”

  宋慈回想起昨天到杨宅查案时的场景,道:“昨天那个到处寻找杨茁被丫鬟扶走的女人,便是关夫人吗?”

  “关夫人?”杨菱发出了一声冷笑,“一个青楼角妓,不清不白,她说茁儿是杨家血脉,谁知是真是假?她被爹纳进门不久,在后院池塘落过一次水,险些淹死,从那以后就变得昏头昏脑,隔三岔五便说着胡话,到处寻她的儿。”

  宋慈微微凝眉,道:“原来关夫人寻儿,不是杨茁失踪后才有的事。”

  “她变成这样已经三年了,茁儿在家时,有时人就在她面前,她也疯疯癫癫的,到处去寻她的儿。”

  宋慈点了点头,略微想了一想,道:“你乘轿到纪家桥时,曾被一窃贼挟持,倘若再见到那窃贼,你可还认得?”

  杨菱回想了一下那窃贼的模样,道:“应该还认得。”

  “到时我可否请你辨认?”

  “只要大人知会一声,我随时到。”

  “那就先谢过杨小姐了。”宋慈又道,“除了方才那些事,杨小姐可还有别的事要对我说?”

  “我能说的,都已对大人说了,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宋慈摇了摇头,起身道:“既是如此,我便告辞了。”

  杨菱跟着起身:“大人,巫公子的案子,请你务必查下去,一定要查出真相!”

  “查案一事,本是我职责所在,我会尽力的。”宋慈向杨菱告了辞,走出夏清阁,朝婉儿施了一礼,又朝墙壁上那首《点绛唇》多看了几眼。婉儿仍是白了他一眼。他离开琼楼,朝太学而回。

  此时在琼楼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许义正猫腰躲着。许义尾随宋慈来到琼楼后,见宋慈进了楼,怕跟进去被宋慈发现,便躲进了斜对面的巷子里。他知道离中午尚早,宋慈这时候来琼楼,定然不是为了吃饭,多半是约了什么人见面。他一直等到宋慈离开琼楼后,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琼楼里出来两人,是杨菱和婉儿。他顿时想起之前在太学中门时,曾见到婉儿将宋慈叫到街边说话,一下子明白过来,宋慈此行是与杨菱私下见面。

  许义没有白等这么久。他知道宋慈要回太学,辛铁柱还被他铐在习是斋里,急忙绕了远路,一路飞奔,总算抢在宋慈之前赶回了太学。他冲进习是斋,打开镣铐,假装一直在习是斋中看守辛铁柱,然后等宋慈回来。

第六章 嫌疑人现身

  返回太学的路上,宋慈不断地回想方才杨菱的那番讲述。

  巫易的胸肋处既然没有旧伤,那他肋骨上的伤,必定是他死前所受,也就是说,他是死于胸肋被刺。如此一来,四年前岳祠那一场大火便有了解释,凶手想假造自尽,就必须掩盖巫易胸肋处的伤口,这才放火烧焦尸体,让伤口无法查验。可问题在于:明明假造自焚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把尸体用铁链挂起来呢?如此画蛇添足的举动,一直令宋慈费解。

  宋慈又想到了杨岐山试图收买何太骥杀害巫易时,声称打点过官府,到时候会以自尽结案,最终巫易案的确是以自尽结案,结案之人正是彼时还是提刑干办的元钦。元钦已当了近三年的提点刑狱公事,也就是说,四年前他办完巫易案不久,便由提刑干办直接升任为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大宋十六路提刑中,浙西路提刑掌管京畿一带的刑狱之事,职责最为重大,担此官职之人,往往需要在其他各路提刑任上历练过才行,郑兴裔、辛弃疾等人莫不如此。元钦虽然任浙西路提刑以来,一直以办案严谨著称,可是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提刑干办,有何功绩,能直升浙西路提刑?宋慈一念及此,想到元钦一大早出现在杨家,又想到元钦在净慈报恩寺后山阻挠他开棺验骨,不禁对元钦生出了些许怀疑。

  宋慈越想越觉得矛盾,越想越觉得迷惑,总觉得巫易和何太骥这两桩命案中,似乎缺失了什么环节,以至于两桩命案像一条铁链上两个间隔开的圆环,彼此极为相似,却怎么也连不到一起。

  带着满腹疑惑,宋慈回到了太学,回到了习是斋。

  此时已近正午,许义和辛铁柱等在斋舍之中,刘克庄和十几位同斋还没回来。

  三人简单吃过午饭,等到未时,十几位同斋才返回。

  十几位同斋已帮忙在全城各处张贴好了启事,又一同在外聚了餐,这才回到习是斋,唯独刘克庄不见人影。

  宋慈问刘克庄去了哪里,十几位同斋都不愿搭理宋慈,唯有一位名叫王丹华的同斋对宋慈还算客气,道:“斋长叫我们先回,他说临时有事,晚些回来。”

  “他有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回来的路上,走到熙春楼时,他突然说有事,就一个人走了。”

  “熙春楼?”宋慈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得想起杨菱提及杨茁的娘名叫关盼盼,曾是熙春楼的角妓。

  宋慈不知道刘克庄做什么去了,也不去多想,开始准备诱捕窃贼一事。

  宋慈原本打算让刘克庄冒充失主,如今刘克庄没回来,只好另外找人假扮失主。

  宋慈请那个名叫王丹华的同斋帮忙。王丹华有些犹豫,转过头去,看了看其他同斋的脸色。他知道宋慈与刘克庄一向交好,犹豫再三,最终看在刘克庄是斋长的分上,勉强答应了下来。丢失玉佩的是一位红衣公子,宋慈让王丹华换上一身红衣,去中门等候,他和许义、辛铁柱则在中门附近躲藏起来,暗中观察。

  就这样,一直从下午等到了天黑,那窃贼始终没有现身,进出太学的人,都是学子、学官和斋仆。适逢新岁假期,学官们原本不该出现在太学,但如今圣上视学在即,汤显政命令众学官提前结束休假,回太学采买各种器物,准备即将到来的视学典礼。这些进进出出的学官之中,自然少不了真德秀。

  宋慈、许义和辛铁柱一直等在暗处。许义有些心不在焉,心里盘算着何时才能回提刑司,将宋慈私下约见杨菱一事禀告元钦。辛铁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门方向,盯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宋慈则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学子、学官和斋仆,若有所思。当看见真德秀出入中门时,宋慈忽然想起了一事,忙叫住真德秀,请真德秀移步至一旁,道:“老师,你上次说琼楼四友中,有一位名叫李乾的同斋,和苏东坡一样是眉州人?”

  真德秀点了点头。

  宋慈心里暗道:“用眉州土香祭拜巫易的人,会是这位李乾吗?”于是问道:“李乾与巫易关系如何?”

  “他二人关系极好。我们四友之中,我与何太骥早在入太学前就已相识,所以更加要好,李乾和巫易则更为亲近。李乾家境穷苦,手头拮据,困难之时,常靠巫易接济,才能渡过难关。若非关系要好,李乾岂会为了巫易与何太骥争执,一气之下退学?”

  “他二人既然如此亲近,想必李乾退学后,常回来祭拜巫易吧?”

  真德秀摇头道:“这倒没有过。”

  “没有过?”宋慈大感奇怪,“这是为何?”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乾退学后,我再没见过他,他一直不来祭拜巫易,我也觉得奇怪。更奇怪的是,他退学之后,也没有回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没有回家?”宋慈微微凝眉。

  “是啊。”真德秀道,“李乾退学的第二年,他老父突然找来太学,打听他的去向,我才知道他退学后没有回家,只捎了一封家书回去,说他已从太学退学,打算去各地游学,让他老父不必记挂。李乾在太学那几年,每月都会捎一封家书,可这次他老父在家等了整整一年,再没收到过任何家书,实在担心不过,就来临安打听他的去向,可根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老父年事已高,腿脚又不方便,在临安待了大半个月,没打听到消息,盘缠也花光了,还是我和太骥凑了些盘缠给他,他才得以回去。我答应过他老父,一有李乾的消息就捎信给他,可时至今日,李乾还是音信全无,不知身在何处。”

  宋慈听了这话,暗自想了片刻,道:“李乾当年来太学求学时,有从家乡带香来吗?”

  “香?”真德秀不由得一愣。

  “对,祭祀用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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