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一次踏上回乡的路(1 / 1)

报纸上说,中国自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后焕发出了勃勃生机,从城市到乡村,从吃穿住行到思想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我体会颇深,也顶有发言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横着走。结婚头几年,每逢春节都跟着先生阿敏赶回吴城乡下过年,一路颠簸,从天不亮出门,火车,公交,步行,运气好时搭个拖拉机代步,折腾到公婆家,已是夕阳西下。有了孩子后,抱着孩子,提着大包小包,这回乡的路就更难行了。后来我便找出各种理由不去乡下过年。可吴城的绿色依旧令我向往,那蓬勃的色彩深深地刻在心里头,时不时会想起。记得头一回去吴城是在一个春天里,第一眼就被满眼的绿迷住了。黯绿的桑林、碧绿的稻田、清绿的河水、黛绿的山影......我在绿野中倘佯,急急寻觅那绿的精灵。一个老者在田埂边歇息,若有所思地用双手慢慢地捻着泥土。“大叔,这儿的收成怎样?”我问。他自豪地抓起一把土,又举起另一只手伸到我眼前。粗大、厚实的手,茧花如一粒粒钻石镶嵌在手掌中。这手或许就是那绿色的精灵。湖州之所以有种种美誉,或许就靠了这一方土地和无数这样的手吧!夜晚,躺在木窗边的床上。“吱扭、吱扭”的摇桨声传来又渐渐远去,树叶透过薄薄的窗纱蠕动着。婆母怕我饿,端来团子和粽子。告诉我这青团是将野地里一种叫“青”的草蒸煮后,滤了汁和米粉加馅制成的,裹棕的箬叶是长在山里的。它们都有一种绿一种香。一会儿,婆母又端出一杯青豆茶,碧绿的水中缀着几丝桔红色的丁香萝卜。令我这个外乡人惊叹不已的是吴城人竟聪明到了把春天的颜色留在了家常茶食中。我顿时觉得已融进了绿色之中,变成了地道的湖州人了。我家先生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外地工作,这让他耿耿于怀,始终忘不了家乡的绿色。此刻竟连我这个外乡人,也被这里的绿色所吸引。这第一次的湖州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静谧的鱼塘,地里割剩的稻杆,天空飘落淅沥的小雨,田垄间窄窄的小道。白鹭精灵般将清澈河水甩到岸上,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自然的美好随着这一道弧线抛进了我的眼,摁进了我的心里。门前屋后,绿桑成荫,鱼塘连片,小桥流水,街面廊屋,绿意处处。让我见识了“苏湖熟,天下足”的美意。可后来几次回吴城,去乡下的那条路又令我胆怯,让我却步,特别是有了孩子后,楞是到了该回乡探亲的年节都不敢前行。

这一年公公打来电话,说是要开个家庭会议,要求我们正月十五必须回去一趟。无奈之下只得抱着孩子跟着孩子他爹,坐上了去湖城的绿皮火车。咣当咣当慢行,十来分钟一个站点,中午时分到了吴城站。依旧是那个公交车候车亭,但那条尘土飞扬的土路不见了,眼前是一条柏油马路,路旁还植有行道树,虽然有些瘦小,不够挺直,却也生着绿意,寒风中仍见枝头上留有绿叶。远处有一工地,隐约可见里面的工棚和矗立的灌浆机。工棚外墙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要致富先修路”。我抱着孩子坐在公交车站候车亭里的木桩搭起的条凳上,寒风飕飕,很硬,割的脸生疼。孩子哇哇大哭,许是饿了。阿敏从包里找出饼干哄着孩子,孩子委屈地撅着小嘴,停止了哭闹。阿敏抱过孩子,用大衣裹住,与孩子头抵着头逗孩子玩耍,一会儿就有了咯咯笑声。经验告诉我这趟公交车至少得等半个多小时。我不想枯坐在亭子里傻等,便起身走向候车亭后面的田埂。田埂旁是一排桑树,伸出拳头般的桑树梗,光秃秃的,尚未抽条。稻草垛一垄垄整齐地堆在田里,与周围的桑树相望。隔着田埂是一丛落了叶的水杉,笔直,高大。河水从水杉边流过,清清的河水穿梭着机动运输船。偶尔一条手摇木船款款而行,显得那样古老、遥远,仿佛是历史照片重映。“吱扭、吱扭”的摇橹声似乎弹起了怀旧的曲子。可毕竟抵挡不过那现代繁忙的气息。生生被机动船繁忙喧嚣声吞没。

公交车终于来了,寻了个靠窗的位置,从车窗望出去,沿途所见不再是荆棘丛生,代之以有些杂乱的工地。建了一半的楼宇升起来,又沉下去,脚手架高高低低忽近在眼前,很快又推远到目力所及之外,只剩一抹烟尘。远远近近传来机器的轰鸣声,车窗顿时蒙上了一层颗粒,路旁的河流映着初春的阳光,罩在薄雾般的粉尘中。横跨河水的拱形桥已现雏形,隐隐约约可见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修路正在进行,公交车转向临时启用的土路,沿着河滩缓缓行使。车窗越发模糊,透过灰尘可见远处有巨大的吊件在桥的上方移动。公交车晃晃悠悠,在坑坑洼洼土路上颠簸行进,孩子在摇晃中睡得很熟,大概孩子还当是在摇篮里这才安静地做着香甜的梦。施工区越退越远,终于看不见,公交车又转回大道,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到达湖城市区终点站。举目四顾,不见原来的样貌,街面上老房子已是人去楼空,墙体留下一个大大的“拆”字。主干道上“开膛破肚”的路面裸露着大大小小的管线,路基也在向外延展。原来瘦小、弯曲,透着江南雨巷味道的街道已然不复存在,可以想见代之以将会是宽阔、大气,彰显现代气派的城阔。放眼望去,袭入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脚手架,起吊机。低头寻路,只见“此地施工,请改道行走”的牌子。

无奈之下,只得转头,沿着牌子上红色箭头指向的方向挪步。深一脚浅一脚退出施工场所范围,举目望去,到处都在大兴土木,随处都是散落的建筑垃圾,隔河可见一处桑林,初春的桑树挑着稀疏的绿叶,叶子上似乎落满了灰尘,是灰扑扑的绿色,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光鲜。风吹过,桑叶抖着叶面上的灰尘发出沙沙声响。要是下它一场雨,雨水洗刷过的桑林,一定会像竹林一样碧浪滚滚,绿得发亮。我想。

瞅了半晌四周景象,愣是没寻得可以下脚的路。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