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雨悲灼桃,横刀入世潮(1)(1 / 2)

永平历四十六年,九月六日,辰时。

乾元王朝,蜀州桃疆山。

绵绵秋雨编织无瑕白纱,柔和地笼罩娇俏的青山。漫山遍野的灼桃一展婀娜身姿,随风轻晃;彤红的秋日撒下璀璨金涛,携来万丈柔光;觅食的飞鸟穿梭碧绿林野,纵情歌唱;亘古不灭的紫雾萦绕万物,护佑一方。

如此多娇的桃疆山却是一处禁地。只因这雾,非同一般。自乾元王朝建立,桃疆山的雾便从未消减,不管春夏秋冬,无论风吹雨打。而且,桃疆山的雾玄乎得紧,山外看来,薄如细纱,朦朦胧胧,雾中美景一览无遗;唯有入得此山中,方知雾浓难识路。这桃疆山的边边角角,不知埋了多少枯骨。钟灵毓秀,却也暗藏杀机。

山脚下有座桃花村,村不大,地很广。几百人,几千亩地。村民依傍着桃疆山,自给自足,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村头,伫立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人,他是桃花村的村长,王书发。王书发是位读书人,曾经也想谋取些许功名,怀揣凌云志,北上皇都京尧,摸爬滚打,见识过真正的文武天骄,方知自己才疏学浅,谋不得什么功名。只得打道回府,来到蜀州,返了家乡,入这桃花村。大名谋不得,在这方小天地主持公道未尝不是份功德。

王书发挺直脊梁,被这场忽如其来的秋雨淋得内心滚烫——至少,事实证明,他这三十年的功夫没有白费。功名重要吗?重要。但是在这群质朴的村民面前,一切都不再重要了。王书发观望戴着斗笠耕耘的武平,披着蓑衣打鱼的郑胡川,撑着油纸伞雨中漫步的刘青青,由衷地笑了。笑着笑着,心头又生出一份若有若无的苦涩。

刘青青远远望见颔首沉思的王书发,莲步轻移,匆忙来到其身边,娇声道:“村长,这雨可淋不得。再过几天,就是您的大寿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不就得不偿失了?快回屋里歇息吧。”

不错,王书发的六十大寿临近了。

王书发摆摆手,笑道:“刘姑娘,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雨啊,得淋。”刘青青大惑,偏偏头:“村长这又是何意呢?这雨就非淋不可?身体为重啊。”王书发垂首,看着脚边的青草,又抬头,眺望远山的灼桃:“你知道为什么桃疆山的桃花四季盛开吗?”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秘辛?”刘青青被勾起兴趣。王书发捋着斑白且冗长的胡须,老神在在:“哪有什么秘辛,不过是他守在里面罢了。而我淋这场秋雨,呵,是和他的约定。”刘青青讶然,轻掩樱唇:“那此人一定武功高强。他是灵者?”

王书发眸光闪动,抬手遥指桃疆山巅,振声道:“他是武者,却视天下灵者如猪狗。”

穿过无尽白雾,跨过万里长青,拂过秋雨灼桃,沿着蜿蜒山道,便可直通桃疆山巅。

桃疆山巅,有着一处大平地,其上,孤零零地杵着一间木屋,简朴,却又做工精巧。桃树环合,层层叠绕。木屋被馥郁清香包裹,经年累月,早已晕染上独属于桃疆山的气息。

屋外,丛丛青草耸立,近乎遮掩了盘膝对坐的二人。

年龄稍长的,一头黑白相间的短发,不加打理;断眉,左脸刻着狰狞刀疤;髭须斑驳,目狭而长,右眼边上缀着一颗黑痣。此人青衫白裳,踏着草鞋,却有着如刀般锐利的眼神,直入人心,肃杀之气凛然。

年龄稍小的,长发,乱糟糟的,前额留有细碎刘海;剑眉,鼻梁挺翘,五官柔和,面容稚嫩,倒也干净爽利;一身蓝白的劲装软甲,英姿飒飒。少年的眼神相比于前者,少了些许搏命之感。

“小瑾,去,呈刀来。”苏听澜拨弄着细长的青草,轻声吩咐。少年抿唇,不为所动。苏听澜长呼气,沉声道:“去。”少年几经挣扎,迫于无奈,起身,缓步走入屋内。

“柳怀瑾,嗯,怀瑾握瑜。怀瑾啊怀瑾,莫要负了为师的心愿啊。”苏听澜仰天太息,凝神观望变幻莫测的白云。

少顷,柳怀瑾携刀而来,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呈刀于前。苏听澜含笑看着柳怀瑾,打趣道:“怎么,不想自己用?规矩就是规矩,为师怎么教你的?来,送为师最后一程。”

柳怀瑾紧紧攥住刀柄,俯首不语。

“名刀罔川,三尺四寸,33斤。银雪乌石锻刃,碧玄石粉雕文,赤血龙筋铸柄。”

柳怀瑾抬头,眼神凛然地盯着娓娓道来的苏听澜。

“罔顾天下断肠人,川泽窥月夜葬魂。”苏听澜微眯眼,一字一顿。

“瑾儿,江湖不算什么好去处。他不是轻剑快马,不是千金换酒,更不是儿女情长。江湖啊,有着一只不落的金乌,光明永存,也因此,阴影不会消散,它就在人们的身后,扎根、生长。光鲜的,堂堂正正地展现于世人;龌龊的,潜藏于光明,深埋于永恒阴影,孕育所有的恶毒、心机,”苏听澜言及此处,咧嘴轻笑,“而我,是个早就该死的混账东西。江湖狠,我更狠,也更遭人恨。”

柳怀瑾脱口而出:“不,在我看来,师尊是……”苏听澜抬手制止,摇摇头:“记住我的遵嘱。现在,动手。”言罢,随手拈来一根细长杂草,起身,脚尖轻点,飞身后撤三丈之遥。见状,柳怀瑾缓缓起身,置刀于腰侧,左手握鞘,右手攥柄,沉步,倾身,敛息。

“《惊鸿刀诀》一式,飞雪刃。遇敌,拔刀,刀光似飞雪,刃出若惊雷。求快,一击毙命。”

“缺陷明显,力大,刀既出,势难改,下盘空门大开,敌若取下突进,防不胜防。”柳怀瑾振声回答,目光灼热似火。苏听澜笑笑,继续说道:“怎解?”

“辅以腿法、步法,进可攻,退可守。敌若进,回刃,侧踏卸力,趁势出腿或侧出避敌;敌若退,刀势不改,乘势追击,盖求势尽而退。”

苏听澜平举青草,挑眉,笑意不减。

柳怀瑾深呼气,眼神中爆发凛然杀气,却无半点杀机。

风,起。裹挟湿气,拂过发丝。随风,桃林的枝叶演奏着悦耳的歌曲。不远处,有座青苔密布的坟头,插满桃枝。娇艳的桃花摇摇晃晃。

前踏,褪鞘,拔刀,振臂,斜斩。

“铮!”刀出,若惊雷。

一青一蓝两道身影转瞬相接。

横刀势大,眼看要劈上苏听澜的脖颈,苏听澜猛一俯身,雪白的刀刃堪堪擦过竖飞的发丝;柳怀瑾侧踏,右腿趁势乍起,凌空一踢,同时,拧转刀柄。

劲风扑面,哪知,苏听澜迅捷无比地再一侧身,一钻,避开势大力沉的一腿,来到柳怀瑾的斜后方,青草一挥。柳怀瑾闷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旋即忍痛挥刀逼退苏听澜。

瞥了眼脚踝处的血痕,柳怀瑾目光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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