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烟袋锅之死（2 / 2）

“姥爷！姥爷！”我大概是嚎叫着冲了出去。

“快别嚎丧了！我还没死呢！”姥爷的声音微弱的在说，我怔住了。

我看到丁红全和丁红之哥两个在院子门的外面，我也马上飞跑过去。姥爷直挺挺躺在地上，把我吓得停下了脚步。丁红之用腿垫在他的头下面，大舅丁红全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蹲在一旁。

“姥爷！姥爷！你说说那个破八仙桌怎么那么沉啊！把我压在下面根本动不了！你这个招人稀罕的小老头！可别吓唬人啊！我的这颗小心脏，禁不住你们这么吓唬啊！”我听见姥爷还能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

“哈崽！哈！你听姥爷说，姥爷这口气就等你呢！姥爷这次是熬不过去了！你不要难过！姥爷都活了……”姥爷丁三四躺在院子门的外面，就差一丁点在院子里了，可偏偏是，他整个人都在家里院子的外面。

“姥爷！你要活到一百岁呢！别吓你的哈崽啊！”我哭了起来，哭得稀里哗啦的，却不敢往姥爷的身边凑，我的心里实在太害怕了！姥爷那么一个大活人，说熬不过去了，那不是就要死了吗？我不敢想象，那么好的姥爷，真的死了我会怎么样？我不敢，不敢过去听他给我留下遗言，我害怕极了！

“哈！别怕！过来！姥爷死了就和睡着了一样，没有什么吓人的！哈，别怕！姥爷和你说，那个李家不是好人！你千万别上他们家的当，你答应姥爷！就算是孤独终老，也不要嫁给他！听姥爷的话！姥爷不会害哈崽！”姥爷说着说着，声音变小了，变得很微弱了。

“姥爷不死！姥爷！你要活着！活很久很久呢！”我嘴里说着，整个人开始战栗，就是不敢来到姥爷跟前儿，更不敢和姥爷对视。

“姥爷！你和我说，是谁害你的？是李诚实一家吗？我，我不会饶了他们的！”我杵在原地，不敢向前挪。

“你不用管我，顾好你自己就是了！答应姥爷！”我这才看清，姥爷的一张脸已经面如死灰，我上下打量，没有发现姥爷哪里有伤口。

“妈！大舅！我们送姥爷去医院，一定能救的！”

“傻孩子！不用救了！你知道吗？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终老在这里的！可，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我，我刚才把那个，那个女人打成重伤，想必这两日她一定会和我一起归西的！我把她带走，你们只管好好活着吧！哈，记住，别嫁！”姥爷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

“我们把姥爷抬到屋里去！大舅！你抬这边，我抬那边，妈，你前边走就行了！地上太凉了，别把我姥爷冰坏了！”我哪里听得进去姥爷的话，一个心眼儿惦记姥爷别着凉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心眼儿想着一件事，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甚至是看不到。

我现在就是这样，不知道是内心不肯相信姥爷在说遗言，还是单纯的害怕死亡。一门心思要把姥爷抬回屋。

“哈！翠哈呀！你听姥爷说话，别说其他的！”大舅丁红全看不下去了，大声呵斥我。

我顿时安静了，眼泪就像断线了一样，停不下来。

“翠哈呀，别嫁李家！第二个也不行，第三……”姥爷的话戛然而止，再也没有说出来话，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愤怒的样子，又像是无奈，两只眼睛铜铃一样，闪着光，嘴巴张得大大的，我看见姥爷的喉咙里，有一团黑气，乌黑乌黑的，渐渐地，充满了姥爷的嘴巴，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把嘴巴紧紧闭上，铜陵一样的眼睛渐渐暗淡，越来越暗，直至一点光也没有，还是睁着。

“爸！爸！你不能走啊！”母亲的哭声响起，我还是伫立着，没有蹲下身子，也没有拉住姥爷的手，只是站在那里，望着他，他手里还握着半截儿烟袋锅，一只发黑的指甲，抠进了烟袋锅手柄里。

“爸！爸！你快醒醒！”大舅丁红全的哭声，惊天动地的。

我注意到了，另外半截儿烟袋锅就在我的脚下，也就是说在院子里面。而姥爷执意要走在院子外面，应该是怕人死在家里，给家人带来心理阴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