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30（2 / 2）

她行至三人一丈之外停步，于指尖点亮归墟主之光辉表明身份后，又对着简慎微欠身一福，沙哑着嗓子道：“妾身柳艾子，不过是一介失乡流离之客，区区卑贱之躯。今日得见祖地上民，已是三生有幸。道友这等称呼却是万万当不起的。”

心念电转间，简慎已是想到了她的身份。‘祖地上民’这一种别扭的称呼，只有那些背离人族，向荒神献出信仰，因而被部族除名，由神庭驱逐出大荒天地，永世不得回返的‘远人’后裔才会使用。

所谓远人者，荒神近侍也。

荒神本是天灾，但岁月流逝之下，它们也会逐渐开启知性，拥有自我。既有自我，自有所欲，于是就有了荒神近侍的出现。

毕竟，人族与荒神间的争斗厮杀从太古之时一直绵延至今，在可确认的范围内还将继续延续下去。面对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折磨，亿亿万万人族中出现几个背叛者，也属于正常。

巫狐长老对这些‘远人’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其情可悯，其行难赦。

若出现的是真正的‘远人’，简慎自然是选择退避三舍，毕竟荒神在赐予力量上一向慷慨，哪怕是被神庭下了禁制无法主动对人族出手，他也不会想要面对一位至少也是真人级数的大修士。

但一个远人后裔……

回忆了一番长老们的说法，简慎心中轻叹，回了一礼，正色道：“涉川简慎，请问女郎，可还记得昔日神庭之裁断？如今可有怨乎？”

柳艾子敛衽而拜，恭敬道：“先祖坐化时曾有言曰：吾有大罪于人族，虽百死而难赎。部族除名，神庭放逐，致死不得望见家乡风貌，皆是罪有应得。然往事不可追，唯有惭悔长伴。”

修行者本就寿元绵长，数百年前，柳艾子的先祖坐化时，她作为年轻一辈中修为最高者也侍奉在旁，因此得以知晓了许多族中隐秘。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那位隐居于寒山之顶，草庐之中，曾经横压一世，如今冷眼旁观世间风云变幻，仿佛无物能入其心中的大修行者竟会流露出那般软弱无力的姿态。

那一刻，他也只是一个被悔恨与自责淹没了的普通老人罢了。

一登还一望，

一望复惆怅。

乡关望不见，

泪落荒台上。

柳艾子每每思及先祖身死魂消，只余一点真灵转世，大概是连望乡台也不曾登上，就有一种恐惧，这大概就是对大荒人族最严酷的惩罚了吧。

为尊者讳，她无法对先祖昔年的选择做出评价，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负罪感一直潜藏于知晓此事的柳氏族人心中。

直至今日，在凭借着血脉中那一点隐约的悸动确认了面前少年的身份之后，柳艾子心中突然无法抑制地生出了一个念头：她想去先祖口中那个危险而又美丽的故乡，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