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漂洋过海来看你(2 / 2)

“王伟好酒,但酒量不行。”李明悄悄地对罗克说,“他几杯下去就会哭鼻子的。”

“嗐!”罗克表示明白了。

“他这德性!我不可想他女朋友杀过来拆了我的楼。”虞浩补充道。

伟哥上楼时正好在播的歌叫《飘洋过海来看你》,罗克沉默地听着,明显有心事。伟哥递过一瓶可乐,问:“咋了?思春了?要姑娘找哥们,管够!”伟哥大言不惭地打包票。

“哪有。”罗克否认,心想,“这家伙狗鼻子还真灵。”他脑子里真的浮现了一位远方的姑娘。那是一位笔友,其实他们没见过面,只是通过半年信,长啥样都不知道。

没有网络的1990年代,罗克的信生活都非常丰富,每天上班的时候,工厂收发室申阿姨都会大喇叭叫,“罗克,有你的信!”

而下班的时候,工厂收发室申阿姨大喇叭又会叫,“罗克,又有你的信!”

自从在《原音》杂志读者专线里留了个通信地址后,罗克每个月能收到40多封笔友来信,承包了收发室一半的来函量。

这些来信是罗克灰暗厂弟生涯中少有的几抹亮色。在申阿姨的打趣声中,他讪笑着找出这些信,紧紧地攥住,那是他仅有的人生财富。有一封来自郊区某职校学生的来信,足足有20多页,说有听他在本地电台的节目,说罗克在电台里播过的一首歌,对他的人生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罗克才知道,原来他的节目也不是没人听的。信里那些二三线小镇苦闷文艺青年和三流大学初年级学妹,用稚嫩的笔迹认真地分享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看得罗克怅然不已,同时又感动莫名。想象一下在校园里,在机器旁,在发廊里,在河堤上,在饭堂里……人们在黄昏里一起聆听音乐,仪式感油然而生。

大部分来信是杂志的读者,毕竟只听电台的话并不知道他的地址。有一天天周末早晨,不上班,外面下着暴雨,罗克一边喝着汤喝着粥一边读信,他本想等雨停了去找林原他们玩。突然,有一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字迹娟秀,是一个江城的女文青写来的,内容是探讨诗文,罗克读着那些现代诗,感觉自己插不上什么嘴,罗克心想,“有我什么事呢?”,于是冷酷地提笔回了一封,讲的是音乐。

鸡同鸭讲几个来回后,他们之间产生了微妙的情愫,然后他们的信中开始充斥无聊的琐事,而不再是文学和音乐,那些芝麻绿豆般的琐碎事,迷惘、苦闷和希冀,在信中立体丰满且渐渐肉麻,像穷人碗里的一颗颗肉粒。罗克感觉到了平凡生活的闪耀,在此之前,罗克从没有体会到被人关心的感动,他甚至有了一些愧疚感,觉得自己配不上这种关怀。在大学里,罗克也不是没有暗恋过隔壁班的姑娘,不过也只限于暗恋而已,那些姑娘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哪怕略有知觉,也当他是个神经兮兮的怪人,也是哦,在大学里不好好上学,整天搞歌迷会,本来也不像正经人干的事。罗克收到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们还是好同学,我会帮助你的”,隔壁班女班长给他发这张好人卡时,表情颇揶揄,那滋味很酸爽,罗克至今都记得,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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