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只是简单的代价(1 / 2)

器德高仰着头,试图让自己的视线接触到这座巨物的顶部,但直到自己弯腰到几乎失去平衡快要摔倒也没有望见这座高塔的顶部。

真如方才的秩序官所说,这里的确是管理下城人民的工作区,但器德如今只在思考这座建筑花费了多少人力建成,又有多少人命筑进了这座高得夸张的巨塔。仅仅是十年前,她还不曾见过比王城宫殿还要宏伟的建筑,但此时这座塔的高度使她目眩。塔的正面便是一座高大的拱门,依附在塔身的彩色玻璃窗也巨大无比,四周的小尖塔高耸,将人们的视线引向王城上空密布的乌云,而塔的自身则清奇冷峻。器德和乔安站在塔前的广场,广场中央的喷泉刻有雕塑,全然一名壮硕的男子举着宝剑在与长着一双巨大黑翼的邪龙法物搏斗的景象,乔安很快就认出这是在复刻第一任国王与法物战斗的场景,只是其年代过于久远,国王和邪龙的样貌只能任由雕塑家们尽情发挥,唯有故事准确无误,乔安几乎以为是有作家将他们的故事编写了出来,而真正的国王和邪龙并不存在。

器德看向四周,广场内仅是抱着卷轴忙碌穿行的官员们,也有学者混在了其中,他们偶尔会在广场内停留碰头,但也只是急匆匆地耳语了几句,便马上自顾自地脚步匆忙走开了。器德和乔安走到门前想要进入建筑内,随后便被两名门卫拦了下来。

“请表明你的身份和目的。”女门卫手持王国铁铳,冷冷地看着器德。

“我是来找总理的。”器德和她四目相对,一股紧张的气氛在她们中间展开来,看的乔安很是不适,生怕下一刻她们两人便会动手打起架来。

“那您有没有提前预约?你叫什么名字?”

“器德。”

“不认识,如果没有提前和总理预约会面时间,就请回吧!您也看见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有非常多的事需要处理,容不得闲人浪费他们的时间。”

“唔……”器德揪着眉头,虽然她生气的表情并不明显,但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使乔安认为这两人就要打了起来,紧盯着器德,害怕她下一步会做出冲动的举措。

“啊……王城的英雄器德小姐,你俩怎么好意思就把这么一位人物拒之门外呢?”

从两名门卫的身后传来一声令人不适的沙哑男声,器德和乔安随即见到一名比器德还要矮一些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人鬓白的头发粗糙地横在发间,干练的短发和他精瘦苍白的脸庞给人带来他并不是随便能够招惹的角色的感觉。

“我上次见到您已经是十年前了,我记得,我当时好像在处理您在中城安居的大宅事务,我还指望着您把我当成了朋友,在这十年间会来探望我。不过听说您好像只把自己锁在宅里,谁都不见……呵呵,您今天前来下城,前来会见我,有何贵干?”

“有一些要事,并不方便在这大门口说,并且,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地方。”器德看了看她身边的守门护卫,女护卫满身不适,有些生气地盯着器德。

“好,我了解了。”总理抬嘴蔑笑了一声“那便前往我的办事房间谈吧,您身边这位年轻人,她也要一齐过来么?”

总理看了看身后的乔安,又看了看器德,脸上露出坏笑。“这名男子,莫不是您的……”

“他是我的学生。”器德打断了他,以免他接下来说出惊人的猜测。

“呵……随你怎么说吧,那就把他也带过来好了,您只需要帮我看好他,别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动静就好。”

“你放心好了。”

“还有,把你们的武器卸下,交由他们保管……”男人指了指那两名门卫“我们可不想这座刚刚建成不久的神圣建筑内留下什么污渍……呵呵,请您理解,我们处理完您要说的事后就会归还给你们。”

器德和乔安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这么做,他们把携带着的武器一五一十地交给了那两名护卫,男人随后转过身来示意护卫们将两人放行,器德和乔安随后跟上。

大厅的天花板高度令人称奇,并且画有第十位国王举剑为下跪的王城骑士加冕的巨大图画。塔的内部宽阔无比,四周印着人物画五彩斑斓的玻璃窗折射着异样的光芒,堂内两边立着精心雕刻出的大理石雕塑,多是历任国王的形象,且高大无比,使任何进入大厅的人都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到。大厅内摆放着整齐对称的长椅,而长椅向内的终点则是如表演舞台一般的讲台,当太阳出现,其光芒通过背后奇异的玻璃折射成绚丽的圣光,覆盖着台上演讲的官员。与四周尽是死灰脸色的下城区相比,这座建筑内部显得过于华丽,使乔安一度以为这座建筑就是下城区人民贫穷的根本。

他们走上了木制的楼梯,或许是习惯了踏上木头楼梯时会发出的吱呀响声,当乔安踩上这用油漆刷过的木梯时,只感觉到如踩在地面上一般平稳。乔安认为,比起工作区域,这里更像是用来拜神的教堂。

王城之内当然会拥有宗教,拥有数不尽的小教堂,并且下城区的教堂数量是三个城区之最,越是贫穷的地方,教会的成员就越多,宗教便发展地越狂热,他们需要将自己多余而被压迫的精神转化为信仰。王城允许宗教的存在,即使是学者们已经用长筒镜子观测到了星星的模样,即使虱子在学者精确的画已经为人类完全展现出了它们的四肢、它们巨大的腹部和牙齿,即使是王城的天才医学者迭更达发现了情绪与病症之间的联系和治疗瘟疫的方法……即使是因为这些发现杀死了他们因为不理解而称之为神的存在。不过,城内从来不允许崇拜法物,或许之前有过,但这类教团或许也早已被赶尽杀绝,乔安不知道王城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把这些数量众多的潜在威胁压制了下去,但他始终认为,这些被王城称之为邪教的团体会成为王城的隐患,总有一天会一齐爆发,将大部分人类的聚集地王城毁灭殆尽……

器德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总理的房间,而出人意料的是,虽然眼前这名男人身居高位,是下城区的总理,他的办事房间却异常地狭小拥挤,房间内有数不尽的文件,因为放不进架子中便混乱地撒在地上,中间的一台小桌子上也堆满了纸质的文件。

“嗯……抱歉,很久都没有请人来打理了,不过如果让别人来,或许他们又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我自己来的话,您也看到了,我有很多要事处理,实际上,我现在就有要和法律官们会面的事务……不过,既然器德小姐您大驾光临,我也只好挤出一点时间,来倾听您的诉求了。”

男人走到桌子后坐下,而器德和乔安则因为房间内的混沌,找不到可以让自己坐下来的地方,也只好站着。

“那您便开口吧,器德小姐,您今天前来,是有什么目的?”

“我们想要出城。”

“出城?器德小姐,您如今身处在下城区,就已经在王城之外了。”男人轻笑了一声。器德轻叹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他探讨王城的界限,这些对她来说的繁杂琐事眼下只会更让她气氛。

“……你自己很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器德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情。

“呵呵……好吧,我就不开玩笑了。出城最近是需要文件的,并且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

“为什么?人们现在正在处于向外开拓的高潮期,为什么这时候又突然有了个需要文件才能出城的法律?”器德不解。

“我也不知道呢,器德小姐,我只是负责执行这些命令的,如果你想刨根问底,一路问出这条法律的起因,怕是花费上三五年的时间也问不出来,我们何不暂时放下这些问题,先来探讨您出城的可能性呢?”

器德无奈,只能闭上了嘴。

“王城并非禁止让人出城,不然在城外开拓地的人们——那些商人,运送物资的人,那些军队……只是他们一定要文件证明,那些文件也是可以去城墙那边的管理处申请的,嗯……以现在正在申请的人的数量,依我看的话,你们五个月后就能得到王城的出城文件了。”

“五个月?!我可等不了这么久。”器德双手猛地拍在桌上,眼前的男人却仍是坦然自若,并没有对器德的行为感到惊讶。

“呵呵……您先别急,我还没说完。获得文件的过程非常繁琐,但这条命令刚刚执行不久,很多的地方都有待完善,而也正因如此……”男人顿了顿,微笑了起来。

“……我能够签署一份特殊文件,能够让王城的城墙不过问您出城的缘由,让您轻易地出城,回城也轻而易举。”

“那要付出什么代价?”器德无奈地发问,她进门前就已经预感到了麻烦。

“呵呵……只是简单的代价……”

“那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把你的要求说出来。”

“那行。下城区虽然有城墙防护,但总会漏进一些魔物……”

“你要我去把它们全部讨伐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您一辈子都要在下城奋战了,您虽然强大,但我想也终究敌不过时间,我只让您前去讨伐一个。在西边的‘布朗开发区’内,有一只异常强大的魔物……”

器德知道他说的开发区的意思——贫民窟。

“这只魔物,我听前去狩猎的赏金猎人们说,它只会在夜晚出现,吸食人们的血液,并且强壮无比,难以追踪,很多前往讨伐的赏金猎人们都就栽在了这只魔物上,我们也派出了守卫军前去调查,最后也无功而返。时间久了,这头魔物便成为了当地流传的传说。您看,器德小姐,布朗开发区的…呃……经济状况……一直不容乐观,而这条传说更是雪上加霜,让人们难以进入当地,而且,那里是我的出身之地……所以,我需要你们前往那片地方,将这条…传说…就此成为传说。”

“如果它真的存在也不会是传说了。”

“但它的确杀害很多人不是么?我还亲眼见过受害者,您觉得布朗那片地方还有人能够能耐到亲手把人撕成碎片么?”

“嗯……那好吧……”也许器德想验证乔安的努力成果,想看看他能不能对付这头魔物,好在外界生存下去,便答应了这份差事。

“哈!您果真是爽快,事成之后,把这头魔物的头带给我…如果它有头的话,或者其他的什么身体部分,反正能够证明它死了的东西就好,届时我便会将准备好的文件交付于您,您就可以随意出城了。”男人高兴了起来。

“但只有你的一番话而已,没有线索我们也很难会追寻到这头魔物。”

“器德小姐,您曾经可是王国讨伐军的一员呢,追踪魔物不是您的职责么?”

布朗区的景色破败,虽然总理说这片地方仍处于开发阶段,但仍是充其量把战时被入侵过的地方用给三天一顿饭的穷人们遮雨而已。一到夜晚入眠时刻,这些穷人就会拥挤在破烂的房屋中睡觉,如蛆虫一般蠕动,他们身上所携带的疾病便四处传染,在布朗驻守的秩序官根本不敢深入巷内,于是这里就变成了犯罪滋生的温床,窝藏罪犯的绝佳地点,人类一切的丑恶都可以在此处尽情绽放。即使乔安见过穷巷子的模样,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他的内心也仍然被恐惧侵蚀,饿死、病死的尸体随处可见,横尸街头,被疾病折磨,躺在街上抽搐的人也不在少数。器德则怀疑起他们此次前来讨伐魔物的必要性,因为即使没有这头魔物的存在,布朗区的人也会在这炼狱之中自我毁灭。

他们走进了一家人的屋子内探查情况,但那家人只是浑浑噩噩,父亲面黄肌瘦,母亲也在用着自己接近干枯的胸部喂着明显不健康的婴儿,屋内破败不堪——布朗大部分的屋子都是如此。乔安于心不忍,完全忘了他们踏入这间房屋的理由,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钱袋,想要施舍这家人,但很快便被器德拉了出去。

“我们不是来可怜布朗区的人的,你可还记得我们来到这片地方的原因?”器德抓着乔安想要施舍的手,皱着眉盯着乔安。

“可是……师父……他们”乔安有气无力地说着,随后被器德打断了。

“我知道他们很可怜,我也很清楚你之前也和他们有同等境遇,但眼下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帮助布朗区的所有人,亦或者是王城内的所有穷苦人,他们自然有他们笃定的命运,轮不到我们决定,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请你将这份善心更多地放在你自己身上,我们才只是刚刚开始探寻你身上的谜,请你不要辜负我,以及你自己。”器德的表情温和了起来。

乔安看着眼前的器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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