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葬礼·真相(1 / 2)

王城中城区披上了难得的阳光,一年之内,这样的天气很难见到。王城的选址靠近极北冰海,一年之中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全力给予着耀眼光芒的太阳,中城区也算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但每个人的脸上却都笼罩着乌云,郁郁寡欢。时常能在街上的广场中,看到注视着天空的孩子,好奇地盯着昏黄的天空中发着微弱明亮的斑点,王城上空浓烟缭绕,漫天黑云,他们不曾见过星星,只在课堂中偶有听见教授们提及。但即使是星学者们预测的太阳日到来,阳光也不见得会一定光临这座偌大的石头与钢铁所组成的森林,因为有很大概率会因数百里外某些强大的法物们的对决、诞生,亦或是死亡影响到王城的天气,而每当这样的日子到来,人们对法物的憎恶就更多一分,而王立传言者们就更不会放过这般机会,他们走入大街小巷,四处挥洒着要多少有多少的廉价纸张,并且大声扬言是法物们造成的天气,是法物夺去了城中人民们应有的笑容。这般抹黑法物的宣传铺天盖地,就连穷巷子的小孩子都看腻了,但并没有妨碍有更多的人因为这些宣传加入讨伐法物的大军之中,加入王城护卫军中。王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如今,人类早就已经不在意两千年之前法物们将他们赶入山海中让他们四处躲藏的行径,也早已不在乎法物将人类视作牲畜,想杀便杀,不杀也不会在意的行径,他们只想向外界,向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土壤索要更多。

器德早已参加过一次王城正式葬礼,但这是她在王城中第一次看见这般光景:黑色的建筑群顶如同撒上了金黄色、正在融化的奶酪一般,街道的景色焕然一新,整座广场如同被翻新,白色的大理石雕塑竟散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喷泉反射着阳光,在许久不曾见到如此耀眼的光芒模糊的视线下,蝙蝠雕塑中喷出的水流如同点缀上了一整片星河,比星学者们所描述的星星更为耀眼。人们在太阳的注视之下驻足,望着广场内的孩子们互相追逐嬉戏、打闹,奔跑在广场中央的喷泉旁。载着客人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漆黑的马儿全然不顾主人的马鞭,原地驻足,而后,就连主人也不禁停下了挥舞马鞭的手来,与黑马共同感受这份温暖。乘客从黑色的车厢内探出了头,抬头望向天空,但又发觉太过刺眼,连连用自己的大檐帽遮在额头,嘴角微弯,心底有着无名的喜悦。阳光引得白鸽频频降落在喷泉雕塑上乘暖,不一会儿又被试图抓住它们的孩子吓跑,它们整群其飞,广场也静止了下来,人们只是看着在半空中扑腾着翅膀的白鸽,其洁白无瑕的翅膀,在绚烂的光芒下更加耀眼,就连在训斥部下的秩序官队长也停了嘴,呆呆地望着这群美丽的白鸽。

但器德今天身着白衣,和数目不多也同样身着白色衣装的队伍同行。队伍中走着四个健壮的男人,其中一名抱着漆黑的木制盒子,与他们的衣着突兀,他们面无表情地从广场边缘穿过。走在队伍前方的领头老人拿着铜制的香壶,而从香壶中又散发出了刺鼻的香味,他拿着香壶,一会举过头顶,一会又如同驱赶野兽一般四处摆晃。劳尔曾经和器德说,领队的引路者,在为死去的灵魂开辟道路,同时也在指引着灵魂前往其归处。此番情景,让行人们很是不愉快,但有人认出了器德的面孔,心有不满也只能暗中咒骂,而身着黑紫相间华丽衣装,顶着用亮眼的羽毛装饰的小帽子的妇女们看到器德,纷纷交头耳语,猜测器德是不是又失去了另一名爱人,掩着嘴巴,发出略略的笑声。器德的身旁紧跟着一名大概十岁左右的男孩,他的眼眉低垂,步伐有些许不稳,努力地紧紧跟着面前的器德,低着头行走在队伍之中,眼里只有大理石铺设的地板,和器德的靴子。

穿过广场再行进一段时间后,送葬的队伍来到了城内的林区,此时正值落叶季,树林内的地上洒落着厚厚的金黄色叶子,引路者仍在操着用上百年前不同的语法字词的通行语所书写的祷告语,而器德等人则在这树林内无言地穿行。

他们终于抵达了王城中城的墓地区,器德又一次意味深长地凝视了眼前无尽的洁白墓碑。靠近墓地时,一队衣着整洁,神情严肃的守墓人将他们拦了下来,引路人于是从自己的白色长袍内拿出了一份纸质的文件,交给了守墓人,守墓人的领队检查了一会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块小小的桃木印章,在文件上压了压之后便返还给了引路人,并往墓海指了一下大概的方向,引路人心领神会,没有多问便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器德一行人越是往那个方向去,墓碑的数量就愈加稀松,不久后引路人便示意他们在一片空地停了下来,微风卷起了落叶,露出了土地黝黑的面孔,器德一行人周围的树木早已枯萎,伸着干瘪秃噜的树枝,连同干枯坚硬的荆棘一起,斑驳地缠绕着背后明亮的天空。

健壮的男人开始拿出工具,把铲子猛的插入土地中,便示意其他人开始。引路人示意器德和男孩暂时先后退一些,等待挖掘工作的完成。

“我想知道……”男孩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开口。

“嗯?”器德低头望向男孩。

“那个药……是那个药,害死了妈妈么?那个人是不是骗了我,毒死了妈妈?”

器德沉默了一会儿。

“不…并不是,那个药…其实只是用其他食物染上了色的面粉,只是吃起来味道会很奇怪,并不能够害死你的母亲。”

“那…那到底要用什么药才能治好妈妈?”

“王城的药,都是从北岩要塞城中的人拼了命采来的人那里运过来的,而在那些药里…没有可以治疗内死病的药,而且也没有人发现过这种药。而且,北岩要塞城所处的地方是世界上植物最多的地方了……”

“那你们的魔力呢?妈妈曾经跟我说,人们的魔力能做到很多了不起的事……魔力能不能治好呢?”

“人类的魔力只有用来毁灭一途,而且王城已经严格限制人们动用魔力了。”

“那法…法物呢?”男孩说出法物一词时,语气中带有许些颤抖。

“也许吧…可能有法物能够治疗你的母亲,但如果你和法物交易,你会付出比你母亲的生命还要严重的代价。它们只会遵循着这世间自然残酷的规律,治疗你母亲不可能被治疗的病,换取的会是整个人类的生命。”

“所以…我什么都帮不了妈妈么?我…”男孩开始呜咽了起来。器德半蹲了下来,把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抬头看着男孩,皱紧了眉头。

“你可以选择帮助完成你母亲的心愿,好好地活下去。”

“那要怎么做……?没有了妈妈…要怎么做……?”

“我会想办法…你也要想办法…”器德艰难地回答。

挖掘完毕,引路人示意器德上前。男人们把盒子放进了坑中。

器德抓起了一把泥土,撒在了盒子之上,男孩则把纸条轻轻地放在了盒子旁边。

“器德小姐,你们现在应该离开了,如果死者对生前的世界抱有太多的眷恋,她的灵魂将无法被引领至亡界之中,届时就会变成永远飘荡在世间的冤魂。请你们向死者作最后的道别,便动身离开吧。”领路人放下了香壶,转身走开,让他们道别。

男孩上前,想对母亲倾诉万般言语,最后却也只跪了下来,低声说了一句。

“我爱你。”

之后墓场又回归万般寂静,他便起了身,器德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他转身离开。男孩回了回头,只看见那四个男人手搭着铲子低着头,引路人把香壶高举,又开始念起咒语,将他母亲的灵魂引向终焉。而器德则突然驻足,朝着东边凝视了一小会,心有所思,但还是回过头来,领着男孩继续前进,男孩没有问其原因。

“你叫什么名字?”器德低头看着男孩。

“乔安…我叫乔安。”

“内死病的病例罕见,近十年来在王城内只发生过了三例,而病因无一例外地又和魔力有关……”

“什么意思?”器德很讨厌学者们卖关子说话的方式。

“这个孩子,每次当我靠近他时,魔力尽数消失,虽然我平时并不怎么使用,王城内也严格限制了魔力的使用,但那只是我在压抑着这种力量而已。但这个孩子……我的魔力消失时,身上有了一种奇怪的解脱感,就好像……我本就不应该拥有魔力一样,当他远离我时,魔力回流,却感到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解脱感?”器德回想起与乔安相处的日子,除了无法使出魔力外,倒也没有身体上的不适。

“是的,我甚至开始认为,我们本就不应该拥有魔力…我们身上,我们所有人类的魔力,都是被强加进来的。至于他的母亲的死因,我有一个残忍的猜测,你愿意听吗?”

“尽管说出来就好。”

“我认为是这个孩子害死了他的母亲。”

“怎么会?难道是因为他的体质?”

“应该是的,但他的体质并不能对我们构成威胁,他已经过来接受观察经过一年了,我和我的人并没有感觉到除了魔力消失之外的异常。不过,他的母亲却并不是一般人……你知道神祈族的人么?”

器德突然提起了兴趣,抱着的双臂也忽然放下。

“我只在也尔编写的《王城百年列传》里的注脚看到过那帮人的介绍,说是他们对一个名叫神的东西投入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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