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蜘蛛（下）（1 / 2）
见我欲起身离开，首席文书辛西娅立刻走上来问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能做到首席文书的，可不是一般人。别看辛西娅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实际上却是文武双全，机敏过人。尤其是一手博闻强记的功夫，放眼整个萨索斯也没有几人能赶得上。她虽不是个性感妖娆的，却是个自带几分书卷气的；别看她表面上很文静，一双灵动的眼睛却经常暴露她快如闪电的思维。辛西娅今天穿着黑色修身长裙，胸前挂着火焰之心璎珞坠，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斜睨了她一眼：
“今天怎么穿得像个修女。”
“回领主大人：明天一定穿得少一点。”辛西娅一本正经地回答，眼里却闪着调皮的光。
我示意辛西娅叫上伊希斯跟我走。见要外出，辛西娅麻利地把一头漆黑的披肩发在脑后挽了个结。
我们三人来到上书房外，天已经全黑了，曼陀罗宫中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我们跳上豪华专车，在路上我问伊希斯希瑞尔的工作开展得如何了。伊希斯回答说有了些进展，但还没有成文的报告。我转向辛西娅说道：
“向我说说希瑞尔这个人。”
“活字典”辛西娅略蹙眉，答道：“希瑞尔先生不是个男人。”
据我所知，希瑞尔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我皱眉反问：“哪里来的结论？”
“因为好看的女人在他面前就如同空气一样。”辛西娅对自己的结论毫不怀疑。
“你想说他看见你的时候无动于衷吧。”我淡淡地戏谑道。最近因为蜂房的事辛西娅和伊希斯没少去希瑞尔那边，他们互相见过几次。辛西娅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旋即，她像机器人念书一样，毫无语感，毫无语调地播报了一长串文字：
“希瑞尔先生是个十足的科学狂人，博学多识，路子野，除了在待人接物方面有些弱智，个人认为希瑞尔先生是萨索斯目前最好的生化专家之一。”
别人敷衍，尚且掩饰一下，辛西娅的敷衍，恨不得告诉你，这就是赤裸裸的敷衍。
我笑言道：“那咱们就瞧瞧去。”辛西娅重新设定了导航，径直朝位于第七区的奎德洛生化实验室进发。那个实验室位于郊外，位置相对偏僻，路程较远。
在路上伊希斯犹豫地问：“领主大人确定要去希瑞尔那里吗？”
“怎么？不安全吗？”我反问。
“那倒不是……不过……”伊希斯似有难言之隐。
“那就行了。”我打断了伊希斯。
因是微服出访，我们需要途经公共空域，沿路会穿过几个街区。一路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夜空的下的蒂翡城，璀璨夺目，就像星河落在了人间。在我们上方，宛若蛟龙的天梯轨道在城市上空盘旋，看不到尽头，反重力核心像巨大的彩蛋悬浮在各个街区上空，为数十万计的交通工具提供浮空动力。
看到先辈们战天斗地，用鲜血换来的成果，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豪情。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守护好自己的家园呢？前些天的挫折的确令人垂头丧气，但那不应该成为消极懈怠的理由。
许久没像欣赏蒂翡的夜景，一路上辛西娅回答着我各种各样的问题，各大家族有什么人在行政体系中任职，曾经上过什么呈文，其性格秉性如何，在首席文书的心里是清清楚楚。不知觉间我们已到达奎德洛实验室附近。专车借助反重力系统缓缓下降，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实验室前面的空地上。
实验室是一栋只有2层楼的陈旧建筑，面积倒是颇宽，门楣上一串双螺旋结构的廉价霓虹灯下面，喷涂在墙上的“奎德洛实验室”几个字在大晚上几乎看不见。这里与其说这是一个生化实验室，倒不如说它更像一个荒废已久的破旧厂房。很难想象，有些奇特的发明竟是从这里搞出来的。我听过最离谱的实验，是希瑞尔用维生系统逐渐替代活人的身体器官，最后成功留下一个活着的大脑。当然，这种实验不合法，所以只能由私人实验室来干。
伊希斯按下实验室外闸门的门铃，里面好半天没反应。熊有些焦躁，用铁锤般的大拳头把铁闸门敲得震天价响。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走出一个瘦小的老头儿，他从闸门上打开一小扇观察窗，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们。
“什么人呐？！大半夜在这里吵吵嚷嚷的。”老头儿极不耐烦地问。
“你们就不能搞个自动门禁吗？！”伊希斯把身份牌递进观察窗。老头儿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楞是没认出那是禁卫队长的身份牌，放在整个萨索斯，这块小小的卡片都是横行无忌的存在。老头儿打了个酒嗝，把身份牌还给伊希斯，醉醺醺说道：“本实验室夜不会客，明天请早。”
老头作势关窗，伊希斯握紧拳头，正欲发作，辛西娅轻轻地拍了拍伊希斯举起的拳头，闪身到观察窗前。忽然，辛西娅手腕闪电般地一抖，甩出一根暗金色的软索，从那观察窗射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老头儿已经被拽了回来，只听“啪”的一声，老头的脑袋撞在破旧的铁门上，一半脸挤在观察窗的洞口中。
那老头儿脸涨得通红，酒立时醒了，虽然看不到门后的情形，但我猜他一定会用双手死死抓住脖子上的绳索，因为现在他的喉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辛西娅温柔地笑道：“我们是希瑞尔先生的朋友，没有恶意，请老先生开门吧。”
老头儿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哪里还敢怠慢，无奈不能说话，只能从鼻腔中发出“嗯……嗯……”的声音。辛西娅松了绳子。老头儿不敢再作妖，老老实实打开闸门。进得大门后，辛西娅塞了个金吊坠到老头儿手里，像一个大家闺秀般轻声说道：“希瑞尔先生在哪里？劳烦先生带路。”
老头儿听见这温柔的声音却如同见了鬼一般，慌忙指了指里面，然后跳到我们前面一瘸一拐带路。这看门老头儿竟是个瘸子，我心想希瑞尔就不能找个行动利索点的门卫吗？
许是看透我的想法，辛西娅说道：“希瑞尔先生最近穷。”
闸门后是一个长过道，光线很暗。伊希斯来过几次，示意没有问题。我们跟着跛老头儿穿过通道，进入一个宽敞大厅，这里气温比较低，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厅内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个工作人员，但却陈列着几排透明的生化罐，有大有小，里面装着动物，人体，各种脏器，甚至还有一个完整的大脑，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尤其可怖。
见我蹙着眉头，辛西娅指着那些瓶瓶罐罐说道：“一楼是希瑞尔先生的黑生意。这实验室没有其它资金来源，有时候希瑞尔先生会向黑市卖一些器官，用生化手段改良人体也做，不过效果如何不得而知。”
走过一个拐角上了楼梯，我们到了2楼一间小实验室外。从门外看进去，里面乱糟糟的，各种箱柜，操作台，实验器材零散了一地，完全没下脚的地方。
“希瑞尔先生，有人找您。”老头儿在门口朝里面喊。
“知道了！”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人气呼呼说道：“不是说过晚上不见客吗！尤里？你是又喝多忘了我的话吗？！”
老头儿指了指里面，无奈地耸耸肩。辛西娅朝看门老头儿轻轻地挥了挥手，那人如释重负，一溜烟跑了。
我们沿着声音方向寻找过去，终于在两组立柜后面找到一个矮个儿的秃头胖子。此刻他正趴在一个琴台控制柜前哔哔啵啵按着一串按钮，手指的灵活程度令人吃惊。
伊希斯悄悄走到胖子身后，“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熊的手特别重，那胖子吃痛，“嗷”地惨叫一声，然后“唰”地转过身来，正欲喝骂，一看到禁卫队长伟岸的身躯，然后再看看我和辛西娅，把即将爆发的怒火，生生变成了脸上的笑容。
这秃顶邋遢的胖子，正是希瑞尔。躬身行礼后，希瑞尔在油腻得发亮得白大褂上抹了抹手，然后亲自为我搬了一把旧椅子过来。这恐怕算是奎德洛实验室的最高礼遇了。
那椅子上面有些污渍，辛西娅瞪了希瑞尔一眼，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锦缎罗帕，把椅子反反复复擦了几遍，方才许我坐下。接着辛西娅很随意地把锦帕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希瑞尔摸着圆滚滚得肚子，尴尬地笑了笑。
我心想老天真是奇特，竟造出希瑞尔这种人：他脑子里唯一容纳的，恐怕只有疯狂的好奇心。转念一想，这正是造化的神奇之处：因为这种人没有常人那么多羁绊和怯懦，所以能成为真正的拓荒者，他们不停地在荒芜的边界上行走，只为去到前人没有去过的地方。
“搞了这许多天，蜂房那个样本调查进展得怎样了？”我问。希瑞尔拍了拍脑门，好似刚想起这事儿一样，连忙示意我们跟他走。
在这间较小的实验室里，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少。我们跟着希瑞尔来到最里面一个两米来高的生化罐前，那里面浸泡着一具颅脑被揭开的人体。实验体粉红色的大脑特别扎眼，我甚至能透过罐子外壳清地楚看到脑组织上的沟回。
科学狂人奇特的脑回路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