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转正(2 / 2)

“学区是干什么玩意儿的,怎么像是房管所。”董文化推开院门进来,是公羊打电话让她快去老师那边看看,说汤红株和齐世仁要去解决房子的问题,就急忙赶过来。“哦,汤书记也在这里,你是来宣布没收我的房子的吗?我怎么看你像国民党的接收大员,可我不是汉奸,你得先给我定个汉奸的罪,然后再没收财产啊。”

汤红株说:“董文化,你不要污蔑党的干部,我是来调解矛盾的。”

董文化说:“是哪个党派你来调解我的房子?我的房子有什么矛盾?证件齐全,你要看吗?”

汤红株张口结舌。齐世仁说:“董文化,你不是把房子捐给学校了吗?怎么还来捣乱?”

董文化说:“我是想捐给学校,可是现在我不捐了,你们抢啊,你们也可以开个推土机来,你们不是会强拆吗?但是,这个院子我有国家发土地使用证,现在你们必须从这里出去,别逼我说出不礼貌的话来!”

齐世仁说:“董文化,你等着!”

汤红株灰溜溜地走了,他是无所谓的,比这更灰溜的事儿多着呢,这总比以前在北极熊被人扒光了,叫他老婆来领交钱领人要好得多了。

齐世仁从后面跟上来,吴雨跟着齐世仁,心里有些懊恼,这不是把施乃安给得罪了吗?可转念一想,得罪个施乃安也没有什么,施乃安很迂腐,总是刻板地把私事和工作分开,绝不会打击报复,还总是没有底线地宽容,有仇也不记,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仇,想到这儿,吴雨又释然了。

琬如从学校跑回来,金凤对她说:“琬如,我不反对你们结婚,你们把这儿当婚房不好,我是替你想。”

董文化也说:“琬如我不是不把房子给你住,是他们不能这样欺负人。”

琬如说:“我知道,可我真的不知道他要把这当婚房,他说要结婚,也没有跟我商量,我没说要结婚,我要找他去。”

金凤说:“没你啥事,你就给我好好上班去,别火上浇油。”

吴雨和琬如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施乃安和公羊都参加了婚礼,婚房就安置在算盘吴自家的房子里。婚后很快,琬如就占了国家指标,试用期一年。最神奇的是,琬如咬紧牙关屏住呼吸跟吴雨同床之后,吴雨的臭味好像是可以忍受了。琬如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或者正在做一场梦。除了不那么臭了,别的跟以前也没有什么大不同,好像生活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不再每天被金凤叫洗脸吃饭,脱下来的衣服,也不会有人来收了洗了熨了,叠好放在床头了。

琬如不再读书,因为不用考大学了,她常常发呆,待一会儿就写日记,她有一个带锁的日记本。

吴雨几乎每天都喝酒,喝了酒就写小说,写着写着就问琬如:“和我结婚以前,有没有和别的男人睡过?”

新婚的那天早上,吴雨的妈妈,算盘吴的老婆,杨花镇有名的稳婆何月仙拿了晚上专门给儿子媳妇铺的白布单子,对吴雨说:“见红了,是处女。”

可是那天中午,才吃过饭,吴雨要行房事,琬如说:“不行,我来例假了。”

“好啊,你来例假了,来得好啊。可是——可是你怎么才能证明你是处女!”吴雨有些气急败坏。

琬如说:“我为什么要证明我是处女,你先证明你是处男给我看!”

吴雨起身给了琬如一个嘴巴,就在新婚的第一天,琬如没有哭,更没有闹,甚至没怎么流泪,她呆坐了一会儿,笑了,她想,就是死,也要做一回……

那时,琬如还有一个盼头,就是盼着转正,盼望着的日子过得很慢,好不容易到一年期满,填了表,拿到户口本,领到了国家工资。琬如仔细看那些钱,一张张地看,和以前花的钱也没有什么不同啊,不同的是,以前是她把工资给爸爸,爸爸说:“自己拿着,省着点儿花,不够了跟爹说。”现在是琬如正在看钱,吴雨把手伸过来说:“拿来,交给我妈去。”吴雨拿了钱交给他妈,他妈留下两张,其余的递给吴雨:“拿去花,花完了告诉妈。”

琬如也不需要多少钱,也不怎么爱花钱,可是自从拿了国家工资以后,买一包卫生纸都得向别人要钱,这国家工资的钱,明显是和以前代课工资的钱不一样,这国家工资的钱,比代课老师挣的或者是爸爸给的钱稀罕得多了。

琬如说:“每个月工资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零花钱?”

吴雨说:“为了你这个工作,我们家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你的工资不吃不喝,五年也还不上。”

琬如说:“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当时你们家说的是嫁给你,就可以拿国家工资,原来这国家工资是给你们家拿的,不是我的。我本来不欠账啊,我嫁给你,怎么还欠账了?还得不吃不喝还账,这还有天理没有?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给你,你就得对我的生活负责,不是让我还债!”

吴雨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对生我的和我生的负责。”

琬如说:“生你的我看到了,没见你对他们负什么责,你生的嘛,我怀疑,我怀疑你能不能生出来。”

吴雨刚举起手,琬如退了很远说:“你别再打我,要打就把我打死,不然,我会对打我的人负责,负责让他得到报应,街上到处都有卖老鼠药的,再不然,你就小心你酒醉不醒的时候。”

吴雨看着琬如,如同看着一个可怕的怪物,确认了眼神,吴雨觉得他娘常说的“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有很大的不对了,或者他娶回来就不是个媳妇,但是,从琬如的眼神可以肯定,媳妇是打不出来的,倒是可以打出去。

吴雨不怎么在意琬如的威胁,但他也想适可而止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琬如从小的奋斗目标就是要有一个有城市户口、国家指标的工作,现在有了,真的不知道再为什么去奋斗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活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实现这个人生目标后的情形,也绝对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很害怕,觉得自己正在死去,或者是已经死了。

在这个屋子里,面对着吴雨,死一般寂静,那恶臭似乎又渐渐强烈起来。吴雨在,她就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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