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如酒(2 / 2)

钱凯和李剑推了小推车去对面职工宿舍食堂,去拿桌子凳子过来,今天星期天,几个职工都到镇子里去玩了。李剑他们觉得这山里好玩,这山里的职工觉得镇子上好玩,其实就是隔了一个山口而已,没有这个山口,也就无所谓镇里山里的了。世上的东西大多如此,一分你我,就觉得别人的比自己的好,很多的男人都把女人也当成东西了,于是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或者是不吃碗里的,专看锅里的,有的连锅里的也不看,专门看人家碗里的,总觉得别人碗里的比自己碗里的好。不尽的纷扰纠葛,不断的谋算争斗,甚至于倾家荡产,甚至于害命丧命,得到的和失去的、嘴歪的和嘴正的就那么不同么?这得问问沙二嘎,他可能是真的懂了,一般的情况是,真的懂了的人,可能你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不是不说,就是不能说了。

李剑和钱凯是觉得这山里更好,同样的酒,同样的肉,在这山里就别有一番味道,镇里的餐馆再好的师傅也做不出家里的味道,家里再好的饭菜也吃不出山里的味道。

李剑和钱凯把桌凳搬过来的时候,阿牛开着他的小四轮拖拉机,载着金凤、丽莎、玉兰和文化来了,公羊金拥出差还没有回来,琬如也回家了去了。

阿牛带来了杨花特曲,他那个牧羊大曲(杨花白酒)钱凯说不喝,他就没有拿来,去商店买了一件杨花特曲。钱凯说施乃安:“大小你也是个校长,这喝酒也该升级了,还喝那个放羊的酒,不是我们看不起你,是真的咽不下去。刚才阿牛又搬了一箱放羊的酒,我说不喝这个,他说是施校长只喝这个,我说今天我负责,你就拿特曲好了,施校长要是不喝,他的酒我全喝了,阿牛这才去买杨花特曲了。”

施乃安一脸严肃地说:“知道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今天喝特曲,明天就要喝老窖,后天就要喝茅台。”

“行了,人家钱兄以前就是喝茅台的主儿,今天跟你一起喝特曲,这还不算由奢入俭啊?你就由俭入奢一回又能怎样,再说了,那个杨花白酒,是牧羊人的专用酒,你没资格喝,要喝你就放羊去,赶着羊群,边走边喝。”李剑说。

大家就都笑起来,“校长喝杨花白酒,说出去丢人,那酒还有一个名字,叫‘酒鬼大曲’,在杨花镇,只有酒鬼才喝那个酒,现在从八毛降到七毛了。”文化坐在金凤身边,抱着金凤的胳膊说。

金凤说:“我以前喝红酒,从跟他以后就喝牧羊大曲了,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施老师就喝七八毛钱的酒。”

施乃安说:“咱们是周末野外聚餐,不是开我施乃安的批斗会,我从今以后再不喝那放羊的酒了行不?”

说话间菜上桌,不仅有老马倌前面做好的菜,阿牛还带来了他的卤煮风干鸭和干煸风干狗鱼块。微风吹来微微的青草和着马粪的气息,菜肴就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在这山野里。

老马倌马时醍坐了首席,然后就按年龄,依次坐了,两口子坐在一起,文化挨了金凤坐了,秀贞就挨着阿牛坐下,心想正好边喝酒边谈谈跟牛兽医合伙的事情。

老马倌首先提酒,他说:“我老马走过马帮,当过土匪,后来当了解放军,以前怕惹事,不敢提这些,这些真不值一提,以前我觉得自己了不起,骨子里傲得很,我爹给我取名马时醍,意思是要我时常感悟警醒的意思,可我觉得这名字让我这马经常失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听了那个佟懿裯的话,要把兰花花给了熊罴,要不是施老师,我可就把闺女送进虎口了。兰花不懂事,做了错事,对不起施老师,多亏了施老师两口子,不计恩怨,帮我家闺女脱离困境,这是大恩大德啊,大恩不言谢,但我只说这一次,谢谢你们了,在座的都是我马时醍的恩人,让我这老马失蹄也没有摔死,来,我敬大伙儿一杯。”老马倌一杯酒下肚,竟然喝出老泪来,秀贞赶紧拿了手绢给老马倌把泪擦了。

老马倌看看李剑,李剑跟他说过,带李剑进山缉毒的事,要烂在肚子里,打死都不能说。那天他们都是穿了武警服装蒙了面的。

老马倌说:“我这是高兴的,感动的,我真是遇到好人好光景了。大家动筷子,好吃就多吃点儿。”

大家都动起了筷子,几个男人都在给自己的女人夹菜,夹他们各自认为是最好吃的,金凤说:“好吃,都好吃,这个地方,和这些人在一起,这菜都特别的可口,今天可是要长肉了,我这杨柳腰啊。”

秀贞给阿牛夹了一块鸡肉,放在他前面的小碟子里,听金凤说了,她就接上说:“金凤啊,肩不挑手不提的,又特别地会保养,你这腰就是吃上一头猪,也比不上我的腰粗,放心地吃吧。”

文化挨着金凤坐,她从金凤的盘子里夹过一块鸭肉吃了,那是施乃安夹到金凤盘子里的,“就是的,金凤你就放心吃,吃胖了好生娃。”

金凤说:“我的肉都被你抢去了,我怎么能吃胖啊。”

文化说:“好,我现在自己有了,不抢你的了,放心吧,咱们还是好姐妹。”

金凤说:“我可是你的长辈啊,你不能和我抢了。”

文化端起酒来说:“为了金凤姐成了我的长辈,我敬大家一杯,请大家为我们庆贺。”

钱凯说:“文化这话我听明白了,不知大家明白没有,我喝了,祝福他们。”

大家都说明白了,于是大家一起举杯,老马倌说:“我没明白,但我也喝了,你们说的一定是好话,一定对。”

丽莎端了一杯酒敬阿牛:“阿牛哥,你是最让我感动的人,请为我祝福,我嫁了,你也该娶了。”

阿牛说:“谢谢嫂子,祝福你和钱大哥。”

钱凯也端起酒来说:“阿牛,你是丽莎永远的阿牛哥,真爷儿们,我敬重你,放心,我会对丽莎好的。”

李剑两口和施乃安两口是正经八百的亲戚,举酒共饮,意思尽在酒中,不论亲也就是为了不疏远了朋友。朴实厚道又极富同情心的阿牛,应了秀贞的好几杯酒,两人喝得脉脉含情了。秀贞是第一次和这样一些人喝酒,这桌上没有人刻意地关注她,也就没有人冷落她,这些人很自然,不装样子,不摆架子,没有故意地恭维,也没有过分的谦让。可是,秀贞还是觉得阿牛是最可亲近的,自然就和阿牛多喝几杯,秀贞从来没有这样喝过酒,也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她是和栓柱子喝过,喝得疯狂,不管不顾,那是一种发泄,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全不像今天,这些人喝得快乐,体贴,一种很轻松的感觉。秀贞心想,“人和人的吃穿差别不大,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吃,这些菜真香。”

她说:“阿牛你别喝多了,你还要把我们都送回家呢。”

大家随意地喝着酒,相互劝酒,又不勉强,品着菜肴,满是山野的味道,赞不绝口,是夸人,也是夸己,施乃安说:“我宣布,再也不喝杨花大曲了,要喝最起码也要喝洋河大曲啊。”

李剑说:“说施老师没喝过好酒,他怎么知道洋河大曲?”

大家就都看着施乃安,施乃安自酙一杯,慢慢地品着,说:“没有苦辣酸甜辛,就不是好酒,没有五味杂陈,那不叫生活。人生如酒,要慢慢地品着过,品不出味道来,人生这杯酒,就算是白喝了。”

这酒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喝出了漫天的彩霞,山里的风,凉爽地吹着,小四轮的排气管“吐吐”出一股的黑烟来,车上的人们相互搀扶着,披着霞光,载着欢笑回家去,李剑带着玉兰骑着他那辆大摩托跟在小四轮的后面。

老马倌望着他们远去,莫名其妙地说:“打死我也不相信佟懿裯是好人,那是个一不小心就捅你一刀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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