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陶醉(1 / 2)

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之后,杨花镇的炊烟就东一缕西一缕地袅袅升起。春雨濛濛,戈壁泛起淡淡的绿色,河水潺潺,杨柳青青;雨后天晴,原野格外清净,日出东山,朝霞分外靓丽。

施乃安去张玉兰家,在青龙桥头遇见董文化,“校长这么早去哪儿啊?”董文化向施乃安打招呼,施乃安说去玉兰家帮忙种玉米。

董文化买了辆新自行车,自行车票是公羊金拥专门为施乃安搞到的,施乃安说自己用不着,就转让给董文化了,说是公羊镇长送给董文化的,董文化心知肚明,欣然收下了。她是让吴雨去百货商店把自行车给自己骑回来的,吴雨说星期天教董主任学自行车,保证一两个小时就学会。

董文化推了自行车到学校操场上,吴雨已经等在那里。

吴雨先是让董文化骑在后座上,他骑车带着董文化在操场上转了两圈,让董文化感觉一下平衡,然后让董文化推车慢走——快走——跑起来。接下来就让董文化踩着脚镫子朝前溜。最后是跨在大梁上溜,在小下坡的地方能溜得很远,慢慢地就坐到座位上了,慢慢地蹬,顺着下坡路。确实不到两小时,董文化就能骑着自行车在操场上飞奔了。

董文化今早上下了好大的决心,豁出去了,她做好了被吴雨搂搂抱抱的心理准备,结果是没有搂也没有抱,她的庆幸中还真有些许的失望。刚买了新车,又学会了骑车,这是她人生的一件大事,有极大的成就感。这种感觉让她温柔地拉一拉吴雨,很妩媚地低声说:“咱们吃饭去。”

吴雨看着董文化,“就咱们两个人,会让人说闲话的,要不咱叫上校长吧。”他是想,叫上校长一起,肯定不会用我吴雨掏钱。

文化说:“校长被张玉兰叫去帮忙种玉米去了。”

吴雨说:“她哪里是叫校长去种玉米啊,就是找个由头请校长吃饭,拉近关系呗。”

文化说,“校长是她表姐夫,姐夫小姨子,不用拉也近着呢。”说着就坏笑起来,文化坏笑起来像个孩子,“别想那么多了,同事在一起吃顿饭有啥,谁爱说谁说去,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你怕啥,别说没啥,就有啥又能咋?”

太阳照得暖洋洋的,杨花河的北面是沿河路,路的北面有一家餐馆叫“家乡饭菜”。

“家乡饭菜”的门前有个小广场,小广场的北面靠着餐馆有些长条凳子,凳子上已经坐满了人,有些没有凳子坐的,或蹲着,或抄手站着,有的抽烟,有的嗑瓜子,也有的手里拿了毛线在织。东家长西家短的各种新闻也在这里发布和传播,这里是杨花镇的一个较大的自媒体平台,自然少不了胡大喇叭和蒋甄。

董文化正推了自行车走过来,吴雨和她并着肩。

平台上的各种声音就或高或低地传开来——

“知道不?那个杀人犯的老婆当了学校的主任。”

“她男人要被枪毙了,她倒更精神了。”

“那女人旁边的那个男的不是那个吴老二家的大小子吗?明明有工作还往学校跑,看样子是被勾搭上了。”

“这娘儿们前两天还跟新校长在一起呢。”

“好女人哪有离婚的?”

“在外面做坏事的男人,家里哪有正经女人?”

吴雨对董文化说:“我去上厕所。”

说完就朝餐馆后面去了,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董文化知道厕所不在那边,她站在那儿,看着那小广场上的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挤眉弄眼,心里就一阵恶心,她正想锁了自行车找个地方吐,公羊金拥从餐馆里出来了。

公羊金拥高声喊道:“董文化老师,我在这儿呢,等你半天了。”边喊着边朝董文化走过来,拉过车把,推着自行车到餐馆门口去。

小广场的自媒体一时哑然,有的张着嘴,像受热的狗;有的伸着脖子,像受惊的鸭。这些自媒体当面议论的多是女人、老师和左邻右舍,但对官员,哪怕从前一个小小记工员,就是议论,也是小声的,背后的:这是杨花镇自媒体的传统,也是规矩。

公羊金拥向“家乡饭菜”门前的小广场自媒体平台招招手,大声说:“你们聊,我和董老师进去吃饭了,你们接着聊,快晌午了,天挺热的,别忘了回家吃饭。”说完推门张开胳膊护着董文化进了“家乡饭菜”的餐厅。

靠窗的桌上放着一个清煮羊头,一瓶乌苏啤酒,刚才公羊就坐在这儿。

公羊问:“文化老师,你吃点什么?”

文化说:“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公羊叫服务员:“再上一个清煮烧羊头,一瓶啤酒,两个小盘拌面,土豆丝的。”

文化说:“你姓公羊,怎么这么爱吃羊头。”

公羊说:“要吃就吃公羊头,公羊头皮厚肉多有吃头,不怕别人嚼舌头。你别跟那个不说人话的吴雨在一起,没人话可说多尴尬。”

文化问:“你跟他熟悉吗?你怎么知道他不说人话?”

公羊说:“我读过他的小说。”

文化说:“我熟悉吴雨,知道他没文化。我知道公羊才真的有文化,古代传下来的《春秋》有两本,一本叫《春秋左氏传》,另一本叫《春秋公羊传》,真的,谢谢公羊镇长懂文化。”董文化说着笑了,妩媚地笑了,挂着两串泪珠儿。

公羊把董文化那边装羊头的盘子拉到自己这边来,拿起盘子里摆着的哈萨克羊角把尖刀,把肉一片片剔下来,把羊头的下巴一掰,下颌骨就脱下来。再把羊舌头上的一层薄皮剥下来,又把舌根的一些淋巴块剜掉,然后把收拾好的羊舌头切成块。再用刀尖撬开眼眶,取出里面的肉。最后找着颅骨的缝,把刀尖插进骨缝,轻轻一转,颅骨开了,用尖刀剜出羊脑。把剔光的骨头放到一边,把服务员端上来的一小碗热汤皮芽子丝浇到羊头肉上,将盘子放到董文化的面前。

公羊说:“中国人讲究吃啥补啥,这个羊脑要趁热吃,就着皮芽子。”

“你是说我缺脑子呗,我觉得也是。”文化假装不高兴。

公羊金拥说:“人的脑子都差不多,用得多的人就要补,像我这样不怎么用脑的人,就补不进去了。”

刚才看着公羊削羊头的熟练动作,爱慕油然而生,现在董文化念念有词:“公羊君为文化解羊头,手之所触,腕之所撑,掌之所按,指之所撕,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化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公羊说:“你这不是《庖丁解牛》,是《公羊献头》。”

说笑中,不愉快很快就散去,于是举杯畅饮,门口的“自媒体”陆陆续续自行下班回家,董文化和公羊金拥才走出“家乡饭菜”,临别还当着剩余几个“自媒体”人的面拉了一下手,“路上别骑,撞了牛没事儿,撞了人就惹麻烦了。”公羊对文化说,又摆摆手,向乡政府方向去,文化自推了自行车,回家去,走了不远,忽然就想去玉兰家看看,其实就是想过一个骑车的瘾,那边是村里,街上是牛多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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