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叶河在大声喊叫:“田姐,快跑,沙尘暴来啦!”我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喊声,在傻傻地等待着沙尘暴的到来。叶河见我不动,以为我被滚滚而来的沙尘暴吓傻了,上来拉着我就跑,说:“田姐,快跑,沙子会打肿你的脸的!”我从呆愣中醒来,问了句:“沙子真有那么厉害吗?”叶河说:“沙子刮起来埋人,能不厉害嘛!”这话让我害怕起来,开始跟着叶河狼狈地往家跑。

风沙的脚步哪里是我俩的脚步比得了的,没跑出多远就被风沙赶上了。沙子的威力是随着风速的大小递增的,这次沙尘暴的风力差不多在十级以上。十级以上的大风卷起的沙子其威力像子弹,打在人的身上针扎样地疼。叶河说:“田姐,顾头要紧,快用褂子包住!”刻不容缓,我迅速地脱下上衣包在了头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顾不上了,任凭风沙随意地吹打。我强烈地感受到了风沙的厉害,大有万箭穿心之势。我不住地喊着:“好疼啊!好疼啊!”叶河听到我的喊叫,不顾自己的皮肉之苦,把蒙在头上的褂子不由分说地套在了我的身上。

一路被风沙吹打着摔了三个跟头。进门的瞬间,我耳边似乎听到了一种呜呜的响声。直觉在提醒我,那肯定是奇石谷里的风铃林发出的响声。有了这个提示,我的第一反应是去奇石谷,绝不能错过这一绝妙的时机。我对叶河说:“叶河,老天爷送机会来了。你陪我出趟门行吗?”叶河问:“这么大的风,去哪?”我说:“去奇石谷,听风铃石鸣唱。”叶河说:“这么大的风沙,风铃石的鸣响一定好听”我说:“好听咱就上路。在这个季节里听风铃石鸣唱不易,这是老天爷赐给咱的机会。”

天地变得完全混沌起来,变成了一个风沙世界。在戈壁大漠,沙尘暴的产生需要八级以上的大风,八级以下的风只能算是扬沙天气。扬沙天气能见度很高,能清晰地看到十里外的景物。沙尘暴则不然,刮起来像内地的大雾天气,能见度很低,空气中的微粒沙尘密度很大,会呛得人直犯咳嗽。戈壁大漠里的沙尘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远古时代的那种天黄黄地黄黄的混沌景象:没有树木,没有河水,没有生命,只有呼天扯地的风沙。那是一个风沙肆虐的世界,是一个扼杀生命的世界。

汽车开始上路了。上路之前,我给黄金贵打了个电话,向他通报了一声。黄金贵是个理解和同情人的大师,他没有阻止我去,只是关照地对我说:“这样的天气不宜出门,路上要注意安全。”我说:“你放心,强对流天气不会持续太长,风停了我就回来。”时间不等人。我要在大风最强劲的时候赶到奇石谷,眼下要紧的是分秒必争地赶路。

风沙越来越大,车窗被沙子打得噼啪作响,感觉像遭到了冰雹或是子弹的袭击。长时间的击打,我开始担心起了车窗玻璃,还担心大风会把车子掀翻。

还好,风沙没有大到那个程度。车子在风沙中颠簸着行驶到离奇石谷四五里路的时候,我把车子停了下来,我想知道风铃石的鸣奏在逆风中能听多远。车子密封严密,加上风沙的吹打,在车里很难听到声音。不过,在我摇下车窗的时候,一种沉闷的响声隐约传来。我说:“叶河,你听,是不是有一种发自地下的沉闷响声?”叶河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说:“听到了,肯定是风铃林里的重乐器发出的声响。”我说:“你判断得很对。叶河,咱们就要听到一台绝妙的大自然管弦乐演奏专场了。那可是真正的天籁之音,是人世间最高的音乐享受。”

我终于在大风最为强势的时候,艰难地赶到了奇石谷的风铃林。开始我是坐在车子里欣赏。坐在车子里欣赏虽然安逸,却增添了欣赏的杂质。强烈的风沙打在车体上,发出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掩盖住了弦乐的一些细微表达,也给百鸟朝凤和百兽和鸣增添了秽音晦涩,严重地影响到了艺术效果的完整性。我决定走出车门,去完完整整和干干净净地欣赏一回大自然的天籁之音。

十多级风沙下的面部,是不好长时间暴露在外头的。我想到了头盔,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头盔就好了。可转念又一想,沙子打在头盔上照样噼里啪啦作响,同样会影响到欣赏效果。刚好车里有条浴巾,是我准备捎给黄金贵的。先用它做保护,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和叶河裹着浴巾下了车。为了防止被风刮倒,我俩紧紧地挽着胳膊相互搀扶着。

我开始在大风里欣赏这大自然的演奏。除了欣赏,我的另一个任务是寻声索器,给那些好听的声音一一对上乐器。这么多的鸟鸣兽吼、大号长管、鼓钟镲锣、萧埙箜篌,要是能一一给它们对上号,也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为了完成这个夙愿,几次我被大风刮倒。实在挣扎累了,就躲到大石后头歇息一会儿。在积蓄力量的同时,还能欣赏到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往往我被陶醉得不能自拔,完全忘记了身处恶劣的环境之中。直到沙子把我埋掉半截的时候,我才从陶醉中醒来。我说:“就让沙子把我埋掉吧,我愿意葬在这大自然的音乐殿堂里。”说下这话,尚嫌发泄得不够到位,我又发疯般地大声喊道:“埋吧,埋吧,就把我和音乐一起埋掉吧!”我的发泄,完全是对这一大自然音乐的陶醉。

从蛰伏中醒来,我俩又开始了寻声索器。顶着剧烈的风沙,忍受着枪林弹雨般的沙石击打,我俩从这块山石摸到另一块山石。经过一番顽强抗争,我俩基本上摸清了风铃林乐器的分布情况。每听完一种乐器,我就在奇石的光滑处用文字刻上标记。这些标记有吹奏乐器、有打击乐器、有弹奏乐器,几乎囊括了从古至今的所有乐器种类。除了乐器之外,还有鸟类和兽类的鸣叫记载。这是我强忍着沙石击打的疼痛为这些奇石乐器建立的档案资料。要不是我俩摔倒,身上披着的浴巾被大风刮走,我会把风铃林的乐器种类记录得更为详细一些。

狂风刮走一块浴巾,与刮走一片树叶没有太大区别。开始的时候我爬起来追了几步,可是没有用。它像一只充足了气的气球,又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高高地吹到了天上,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在飞行。缺少了浴巾的保护,我连最后看着它消失的机会都没有。剧烈的风沙打得我睁不开眼。我是被风沙眯了眼,在辨不清东西南北的情况下,被叶河搀扶着离开的风铃林。坐进车里,我割舍不下这天籁之音,继续聆听着它的演奏,直到大风渐息演奏声终结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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