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狼 第三幕 血河(上)16(2 / 2)

“驻军,你们和淮州那边已经开战了吗?”在一旁收拾东西的刘煜突然问道。

“不算开战,”拓跋步说道,“但毕竟那边都是叛军,还是要提防一下,其实也说不上驻军,就是那边有几个要塞,本身就有几个家族驻扎在那里,宇文昌叛变后,阿爸跟那边几个家族合力搞了几座要塞,方便其他家族往那边加派驻军,阿妹又刚好有驻军的指挥权,所以经常会过去拉几个人陪她出去打猎。”

“原来是这样啊,那看来到了南陆之后,我还得找块林子给她打猎玩啊,”萧竹思索片刻后说道,“不知令妹喜欢打些什么猎物,回头我找地儿也好找。”

“额——”拓跋步忽然不知该怎么解释,其实他没有明说一点,拓跋月的打猎目标不是那种走兽飞禽,毕竟拓跋月现在应该是在淮州大森林追着叛军或者被叛军追着跑,但他实在不好明说,在他的概念里,南陆应该是不会有人愿意娶一个以追杀敌人为乐的女孩。

事实上,拓跋步这段时间经历了很多心理挣扎,本质上他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远嫁到南陆,但是就连拓跋月本人都表示为了北陆的大局着想嫁到南陆,这时候他拓跋步再说什么,到是会显得他小气了。

所以这几天他还特意辟谷闭关了几天,直到萧竹接近剑骨城的决定传来,他才终于下定决心,现在的他想的是:既然他的妹妹已经有这个决心了,那他这个大哥也要做出觉悟!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萧竹也许真的不是一般人,至少萧竹就曾明确表示,他就是不喜欢南陆的妞,那些都太死板了,他就是觉得北陆妞可能更有趣一点,要是他明说拓跋月现在可能带着一队人在淮州大森林打游击,估计萧竹会立刻提刀准备冲过去。

最害怕的就是话题突然淡了下去,拓跋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竹就这样盯着拓跋步,而刘煜则完全没管这边,而是转身摆弄起大帐内的烧锅炉,这玩意对他来说还算稀奇,南陆都是用的灶台,北陆这种小火炉他还没什么用过。

就在此时,门帘又被掀起,一个汉子走了进来,正是拓跋愚。

拓跋愚比起他的两个哥哥比较瘦削,肌肉也没那么夸张,更接近于拓跋良的那种精干。

“阿哥你果然在这,”拓跋愚进门见拓跋步在此,笑道,“那我就没必要跑两间帐篷了。阿爸喊我来叫你们吃饭,顺便问一下啊,萧竹您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现在去叫阿月也要十日才能赶回来,这段时间可以去北陆其他地方玩玩。”

萧竹思索片刻,说道:“如果什么地方都能去的话,我想带着我的书童去淮州逛逛。”

“啊?”刘煜转过来,惊讶道,“再怎么说那里也是敌人的地盘,咱们过去真的没事吗?”

“不遇到宇文昌的话,我有把握带着你全身而退,”萧竹说道,“别怕啊年轻人,不过就是敌占区而已,又不是地狱,再说了又不是就我们两个,我相信这二位应该会派几个人跟我们一起去吧。”

二位自然指的是拓跋兄弟,此时拓跋步的头顶又冒出豆大的汗珠,此时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位太子与自己的妹妹竟然是如此的搭配,两个人都喜欢乱来,现在还都打算往敌占区跑。

拓跋愚笑道:“确实是个好主意,现在北陆最好玩应该就是淮州了,不过这种事还是得先过阿爸那关,毕竟淮州不算安全,不如这样,我们现在去吃饭,吃的时候顺便问一下阿爸可不可以,说实话我也好久没去淮州了,如果可以,这次我也去玩玩。”

“好,那就请二位带路吧,我对剑骨城还不熟悉,都是帐篷我实在分不清方向。”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后。

拓跋愚没有把三人带到拓跋良的帐篷,而是带着二人来在城北城墙脚下。

与萧竹想象的不同,拓跋良是亲自下厨,奴隶们支起临时的棚子,架起一个烤架,就成了一个临时的厨房。

炭火烤肉,一种很简单,但在南陆却并不常见的烹饪方法,南陆人更多还是用“煮”和“炒”来烹饪食物,而北陆则更多是用“烤”,很少用“煮”。

木炭烧红,各种牛羊肉串在铁串上,架在烤架上烤制,等油滴在木炭上发出滋滋声,撒上各种香料即可享受美味。

拓跋良脱去上衣,一直待在高温的烤架旁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热得汗流浃背,若不是脱掉裤子会显得不文明,他绝对会这么干。

见萧竹等人过来,拓跋良笑道:“还挺快,看来是都饿了,肉已经烤好一些了,吃的时候自己加调味料。”

“阿爸,你休息一下,我来帮你吧,”拓跋步说着朝烤架走去,“瞧你热的,还以为已经到夏季了,这要是下午降温了,怕不是又得着凉了。”

拓跋良没有反驳,拿了几串烤肉走到萧竹这边,递给萧竹,笑道:“来,尝尝我的手艺,这可是今天早上才宰的羊,都是新鲜的。”

“那在下就谢过狼主了。”萧竹笑着接过肉串,肉串烤的恰到好处,外面一层有些焦脆,里面却还是嫩的,配合一些微辣的香料,口感与味道同时对着萧竹的口腔疯狂冲击。

萧竹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上次吃到这种东西还是刘煜的牛肉面,到现在也有十来天了,这种新鲜食物冲击味蕾的感觉又一次让他这位南陆太子感到珍惜与可贵。

拓跋步翻转着烤架上的肉串,保证每一面都均匀受热,拓跋愚和刘煜则站在一边仔细观察着拓跋步的动作。

拓跋良擦去身上的汗水,对着萧竹问道:“阿月估计没那么快回来,这段时间,有没有兴趣再去其他地方逛逛啊?”

还没等萧竹回答,拓跋愚直接跑过来,说道:“阿爸,萧竹之前说想去淮州大森林那边看看,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拓跋良思索片刻后说道:“淮州啊,不错是不错,但是这样的话一来一回又要费很多时间,萧竹你时间够吗,我听说你在南陆每天都有要事。”

萧竹吃着烤肉回答道:“那种事不算什么,我也有手下可以帮我解决,只是我以后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北陆,所以一定要趁这次机会好好看看,顺便了解一下淮洲的环境,之后派机甲过来作战之前可以做好需要的调整。”

“哦?”拓跋愚猛然来了兴致,“萧竹你能参与机甲的调整?”

“对啊,”萧竹漫不经心地笑道,“机甲是我搞出来的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啊。”

不知为何,众人突然都不做声了,拓跋步甚至直接阴着脸,背对着众人的他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萧竹的脸,拓跋愚呆了一下,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瞪大眼睛盯着萧竹,刚离开烤架朝着萧竹这边走来的刘煜则差点就摔了下去。

拓跋良的反应反而是最小的,他思索着什么,就这样盯着萧竹,似乎想从萧竹的身上找到些什么。

还是拓跋愚最先开口:“这么说,萧竹你算是凭实力娶到我妹的喔,毕竟没有你设计的机甲,估计也就不会有这场联姻吧。”

“不能这么说吧,”萧竹说道,“这样一来就显得前线的将士们的努力没有意义了啊,倒不如说我只是个幕后的人,这场联姻应该是前线的战士们拼杀出来的。”

刘煜差点直接喷出一口血,他看向还在笑嘻嘻地吃着烤肉的萧竹,不禁感慨这位主子实在过于胆大,直接自曝机甲设计师的身份就算了,北陆多少人是因为机甲死去的,灭五城屠四族这种事情就是机甲干的,机甲灭掉了北陆那么多人,萧竹居然敢直接说机甲是他搞出来的。

而拓跋愚的话明显是想缓和气氛,毕竟大家一直安静下去的场面实在不好,结果萧竹直接把在北陆搞屠杀的南陆士兵夸了一遍,还是在北陆之主面前,这种行为可以说简直是骑脸输出。

但是拓跋良显然没有生气,而是笑道:“原来如此啊,照这么说,萧竹你不止是武艺了得,头脑也是一等一的好啊。”

“当然了,”萧竹笑道,“不然怎么配得上狼主的女儿啊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拓跋步突然大声问道:“萧竹,你怎么看待战争?”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拓跋步身上,而他还在翻转着烤架上的肉串,完全没在意众人的眼光。

“应该算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行为吧,”萧竹想都没想便回答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战争永远是最坏的打算,是为了种族的延续而不得不选择的行径,这种行径绝对是充满罪恶的,战争是必然会死人的,既然如此就不应该是被推崇的行为。”

“那你又如何看待在战场上的战士?”拓跋步继续问道。

萧竹这次思索了片刻,说道:“是一群为了家人愿意付出生命的战士,他们值得被铭记。”

拓跋步没有再追问下去,反倒是萧竹又问道:“拓跋兄,你是在为战争中死去的人感到悲伤吗?”

见对方没有回答,萧竹继续说道:“说实话,我不是很懂你们北陆人,各位也请原谅一下,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我一直都觉得,大家其实都挺蠢的。”

“无论是南陆人还是北陆人,在过去上千年的历史中主要的交流方式一直是战争与单方面的通商,其中以战争居多,据我所知,在十年前,每次秋收的时候,就是我南陆北部诸国被入侵最频繁的时候,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一支北陆队伍度过天坠江,而燕国甚至一度因为被侵略而国库赤字,当时的百姓饿死一半,那些都是因为战争而死的人,燕国人因此仇视北陆人,直到现在,来北陆行商的燕国人也是最少的。”

“我一直都觉得咱们南陆人很奇怪,过去的千年时间里,面对来自北边的骚扰,这些人的军事发展居然是如此的缓慢,他们换农具的速度明显比换武器的速度更快,收割机这种机括类农具都搞出来了,他们的士兵甚至还有拿短剑的,甚至有的国家因为没钱,只能养起一队轻骑兵,而反倒是南边受北陆骚扰最少的楚国,拿出了火药和火铳这种划时代级别的武器,只可惜机甲已经面世了,不然现在南陆可能已经改姓项了。”

“南陆北陆都拥有着对方最需要的东西,南陆需要的是北陆的好战性,北陆需要南陆可以让一个国家实现起死回生的农业水平,这种差异造就了两陆的文化差异,南陆人愚蠢到麻木的把受到侵略当成一种日常,北陆只是掠夺粮食,但不侵占土地,极端的农业文明国家就是这样,因为一成不变的生活导致麻木,他们有恨意却无心改变,这就是我讨厌大多数南陆人的原因。”

“哪怕到刚才为止,我都很喜欢北陆,我知道你们崇尚武力与自由,我觉得你们很棒很有趣,但就在刚才,我意识到了你们的劣性,很恶心的劣性,你们的自私连我都觉得难受,拓跋步,你觉得被机甲残杀的北陆人很惨,你觉得那些机甲践踏你们的城市,甚至不顾及里面是否有无辜的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过去的历史中,北陆的掠夺导致了南陆多少人口的死去,多少家庭的破碎,这里面是否有无辜者,这里面饿死的大多都是没有生产力的老弱妇孺,他们盼望着一年的努力换来的粮食,但是北陆的铁蹄与战船碾碎了他们的期望,没有粮食的他们守着只有水的锅,根本无法度过漫长的寒冬!”

“连我都明白战争的残酷,你却觉得战争只应该是士兵之间的事情,却不明白平民才是战争的最大受害者,作为一个北陆人,我相信你也是踏上过战场的人,但你却不明白战争到底会带来什么,你真的那么天真吗?”

“那是过去!”拓跋步还想反驳什么,却发现萧竹已经来到他面前。

“别和我说什么过去的人做的事跟你没什么关系,”萧竹骂道,“你敢说,你的祖先没有靠掠夺来的食物养活自己延续种族吗,你敢说你能出生与那些因为食物被掠夺而饿死的南陆人没有一点关系吗?”

“你……”

萧竹摆摆手,阻止拓跋步说下去,他背过身,走到拓跋良身旁,说道:“很抱歉狼主,我刚才的话可能让你不怎么高兴,但这是事实,我知道我说的话不好听,如果你不愿意原谅,我可以走,这桩婚事就算执行不了,大乾也愿意为狼主提供帮助,毕竟我们的利益是可以共通的。”

“没关系的,萧竹,”拓跋良一只手搭在萧竹的肩膀上,“我很认可你的话,南陆和北陆都需要做出改变,我也曾反省过北陆人的行为,我也愿意承担先辈们犯下的错误,骄傲的北陆人会承担责任的,也请你原谅,阿步确实过于不成熟了,我也是现在才明白,害了北陆人的,反而是北陆人骨子里的那股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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