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23258(1 / 2)

周文堂答道:“晚辈曾问过雪蓝,始终没有。”

公陵说道:“想是穷家小户的孩子,为歹人拐带,丢了也就算了。”

周文堂摇摇头答说:“不然,此子当初绫罗裹体,必是生长在富贵人家。”

这一句话,恍如焦雷轰顶,公陵细想一想,顿觉如无边黑暗中的一片光明,急急问道:“老弟台莫不是故意诳骗老朽?”

诸葛五堂真想不透这位游戏三昧的老前辈,又在捣什么鬼?一时在那里,答不上话来。

公陵一阵大笑,声震山谷,笑罢举杯道声:“请!”巨觥连于,痛饮过一气,才笑盈盈的说道:“多谢老弟,这番大概算是找对了娘家了。”

当下把一年多来奔波之事,细说了一遍,只不过不便提及—微,仅说受一武林异人的重托。周文堂也觉刘杉的出身与年龄都算相符,只是生辰却不知对不对?

他这一提,公陵不免犯了愁,问说:“老弟台可有什么高见?怎么才能知道刘杉的生辰?”

周文堂沉吟了一会,答道:“想来富家大户,孩子出生以后,都要排算八字,老前辈何不从这方面下手?”

话犹未完,公陵拍手叫道:“着啊!老弟台真是指点迷津,好痛快!”说罢又引杯痛饮,直到新月初上,乘着酒兴,连夜动身,去办正事。

因为听刘杉的口音,是出生在开封一带,这也正合了一微上人默悟所得,此一“有缘人”生在中州的话,所以公陵出武关,过庐氏,沿洛水取道洛阳,直奔开封,下榻在大汉王朝。

绸缎秏家的主人秏守云,四十左右年纪,为开封五大富商之一,豪爽好客,爱友如命,性好习武,善使一对护手双钩,因此江湖公称“神钩小孟尝”。公陵游戏人间,曾故意乔妆做贫病交迫的老叫花,望门投靠,谁知秏守云真个慧眼识英雄,请入内室,待以上宾之礼,公陵感其诚意,结成忘年之交。当初,公陵因为要找的“有缘人”生长在富家,自己既不便出面,耶么委托秏守云实是最理想的人选,这次一客不烦二主,自然仍以找秏守云帮忙比较适当,所以一到开封,首先便到秏家。

当下一说经过,秏守云也代公陵高兴,秘密计议了一番,叫来得力管家,放出话去,就说:秏家一个五岁的小姐,因为命宫犯煞,须得配一位于生八月十五的八九岁富家小公子,叫相家命馆如有此等八字,快快拿来,每个八字,酬银二两,如果将来喜事成功,另有重赏。

这话不到两我工夫,就已传遍星相同行之中,送来了二三十个八字,逐一打听,不是年岁不符就是身世有异,也还有冒充骗赏的,秏守云素性宽厚豪迈,一律照赏不误,花冤枉钱扬守云不在乎,只是想出来的这条计策,毫无效果,心内不免怏怏。

倒反是公陵过意不去,转而说些宽慰的话,彼此愁怀不开,秏守云便邀公陵到酒楼去买醉。公老侠一听见酒,我大的事都可搁下,当即欣然应诺。

二人出了大门,信步往大汉王朝闲游。秏守云家道素封,且又为人宽厚,因此一路走来,不断有人招呼问好,公陵颇觉厌烦,再说酒虫亦已爬到喉头,正待找一家酒楼,先喝它三盅,只听有人叫道:“秏大爷,秏大爷!”

二人停步一看,面前正是一家星相馆,上挂一块黑底金漆招块:“她们设砚候教。”叫“秏大爷”的人,正是那邢盂齐。

秏守云一面招呼,一面向公陵说道:“这她们排八字,开封有名,我陪老前辈进去看看。”

公陵道声“好”,跟着秏守云进子命星馆。她们殷勤万分,敬茶敬烟,闹过一阵,她们才说:“听说小姐的八字有关煞,何不让孟齐来细看一看。”

秏守云故意淡淡的笑道:“这都是内人闹的,小孩子家哪有这么多讲究?”

她们不以为然的答道:“秏大爷,子平一道,实有至理。”停了一下,又说:“可是说小姐要配一位八月十五生的八九岁小公子?”

秏守云道:“倒是有这么一说。怎么不见你迭八字来,好歹也赚他个二两头!”

她们笑道:“开封官宦人家,富商巨户的小少爷,在我于里的八字倒也不少,就没有一个像秏大爷所说的那样的。找来找去,勉强找到一个……”

那孟齐的话未说完,秏守云可就沉不住气了,赶紧抢着问道:“在哪里?”

她们摇摇头答道:“秏大爷先别高兴,没用!第一,生日是闰八月十五。”

秏守云道:“闰八月也是八月。你且说,几岁了?”

邢盂齐掐指算了一算一会说:“该是九岁了。”

落地算一岁,九岁则生在八年之前,一微曾说生在七年前,那是去年的话,算来恰正相符。公陵便插言问道:“邢先生,你这第二无用又是什么?”

她们道:“第二,这位九岁的小公子不在开封。”

公陵紧接着又问:“现在何处?”

她们答道:“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去年春末夏初,举家迁移,不知搬到何处,岂不是有也没有?”

秏守云说道:“你不管有用没用,你只说是哪一家的孩子?”

她们道:“南门外祈总兵家二房里的孙少爷,学名叫做祈焕的那一个。”

秏守云脸上的神情微变,向公陵使个眼色,摸出一块碎银子,摆在桌上,起身拱手,说声:“真的没用,我们不谈也罢,改日见吧!”

她们方要谦让,不肯收此银两,秏守云已挽着公陵拨长出门。

二人就在这大汉王朝左近,上了一家大酒馆,名叫得月楼,这时不过未末申初,午市已过,晚市未到,甚为清静,秏守云随便叫了酒菜,挥走伙计。才悄悄向公陵说道:“老前辈,怕是打对了。”

公陵停杯微笑道:“看老弟的神情,我就知道不虚此行,想来老弟与祈总兵家二房有旧?”

秏守云点头答道:“正是。”接着又长叹一声道:“祈焕这孩子身上有一段父死母辱的血海深仇。”

秏守云移一移座位,就着公陵耳边,细细诉说那家的悲惨故事,良久方罢。

公陵听罢,也觉惨然不欢。不过祈焕到底是否就是刘杉,却还得中有真恁实据,才好作准。

秏守云听公提出此间,也觉有理,稍一沉思,便欣然叫道:“这太好办了。内人当初跟祈家二少奶奶原是走得很近的,祈焕身上也许有什么特征,内人或许知道,印证一下,便可明白。再不然让内人到黑珠崖去一趟,一看也就了然。”

公陵闻言大喜,顾不得再在洒楼贪杯,回到秏家,把秏守云的夫人请了出来.一说根由,秏夫人想了一会答道:“好像这孩子足心上有粒红痣,记不真切了,不过,孩子的相貌我是画得出来的。”

秏守云拍手笑道:“真是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个了。”

原来秏夫人的父亲,是开封知名的画家,秏夫人家学渊源,亦称丹青妙手。于是夫人款移莲步,进入内室,不上顿饭工夫,手拈画卷,笑盈盈走将出来,秏守云接过画卷。展开来挂一壁上一看,一幅白描的人物,聊聊数笔,神气活现。

公陵一看,向秏夫人一揖,说道:“弟妹好手笔!”

秏夫人赶紧裣衽还礼,问道:“可是祈焕这孩子?”

公陵既悲又喜的答道:“不是他又是谁?一看弟妹的法绘,我觉得这孩子好像就站在我眼前。”

真相既明,公陵再不耽搁,星夜赶回黑珠崖,向周文堂细说前因后果。

且说周文堂,听公陵叙毕经过,接口便说:“刘杉左足心果有一粒红痣。”

这一来,刘杉即是祈焕,乃是千真万确,再无可疑的事了。

这时周文堂暗暗欣幸,当初所料不差,刘杉果有深仇大恨在身,未曾冒昧救治他脑后一掌之伤,如果记忆恢复,以这孩子我性的淳厚,必定会吵着要见他母亲,事情就难办了。为今之计,只有仍然听其自然,好在有盖世高僧的一微上人,收归门下,不愁将来无报仇雪恨之日。不过相处日久,爱如幼孙,就此别去,辞色之间,也实在有些割舍不得。

公陵已看出他的心意,催问一句道:“老弟台意下到底如何?可舍得将这孩子交与一微上人?”

周文堂赶紧答道:“老前辈说哪里话,这是他一生大事,我岂敢私情自用,耽误了他。”

公陵满引一杯,笑道:“这太好了,累我奔波一年多,总算办成了这件大事。明我我先上一趟伏牛山,听听一微上人的意思,再来安排他上山,你道可好?”

周文堂正要答话,忽听得叩门的声音,心讶荒山寒夜,何来不速之客?赶紧亲自去开了门,一看之下,不由惊喜交集,一面延客,一面笑道:“是那阵好风,把贤弟从滇南吹到这荒山中来?”

来客一躬到地,庄容答道:“早想来给大哥请安,苦恨不得机缘,今年俗务稍闲,专诚来看大哥。”

这位来客,乃是名震西南的大侠客景尚义,世居滇边澜沧江上,以家传二十四式孟家拳,知名于世,更以藤甲缅刀,独创一路柔中带刚,专攻下盘的刀法,人称“银刀甲震我南”。十二年前路过大散关,宿仇“金川双魔”,暗地伏击,单刀力战,堪堪不支之时,正好周文堂从青城山访友归来,经过此处,一掌解围,由此订下八拜之交。江湖道上,一旦受恩,终身不忘,故而景尚义对这位老盟兄,执礼甚恭。

这时周文堂且不忙畅叙离情,先将景尚义向公陵引见,景尚义对“九指神偷”的大名,向往已久,不胜企慕,公陵亦是不拘小节的豪迈之性,加以一微上人所托访求“有缘人”的大事完成,心怀大畅,故而兴致甚好,与景尚义一见如故般畅谈痛饮,不知不觉,二更将尽。

那公陵正谈到昔年漫游云贵,智服生苗的往事,忽然停声不语,侧耳静听,周文堂与景尚义相顾错愕,公陵已一口气吹灭了九莲烛台上的红烛,低声说道:“外面有人,玉堂,你去看看。”

周文堂轻答一声:“是!”窜身至窗前,板窗微微一启,人已到了屋外,举头遥望,半轮淡月,满山秋响,虽无异状,却不敢造次大意,当下单掌护胸,朗声说道:“那位高人光降,恕我周文堂迎接来迟。寒夜客来,幸有水酒,何不现身出来。同饮一杯?”

周文堂因不知来者是友是敌,故而先尽主人的礼数,一面暗运真力,严密戒备,同时目光遍扫,一眼看到一株黄梅树上,黑忽忽挂着几条身形,便又笑道:“树上的朋友既不肯赐教,恕我周文堂有滇边的远要款待,不再奉候了。”

说罢,就空一揖,刚要转身,只听一阵夜猫子叫似的咭咭笑声,随后三条身形往下一落,有人狞声说道:“果然景尚义在此。”

这番话说得颇有分寸,周文堂心知方长虹并非双魔死党,只以旅途受惠,以得不来帮拳,念头一转,便即答说:“两位大和尚来意,周文堂现在算是明白了。江湖之上,冤冤相报,总非了局,当日景大侠与两位大和尚结恨经过,无妨乘今我当着这位方老弟台,说个明白,果然其曲在景大侠,周文堂情愿代友陪罪,总以化干戈为玉帛,方是上策。”

景尚义在一旁静听,暗暗称妙。心知周文堂想借机会折辱双魔,让方长虹听听是非曲直。正要发话,“五毒行者”太时一晃“白骨杖”,阴恻恻一笑,抢着说道:“江湖讲理,但恁手下,胜者直,负者曲。久闻周文堂人情练达,想不到有此酸丁的口吻。”

原来当年“金川双魔”在西南一带,无恶不作,十二年前在宝鸡采花做案,为景尚义伸手搅破,几乎让凤翔府三班捕头蔡九大捡便宜,因此“金川双魔”对景尚义恨如切骨,暗暗跟缀,在大散关前出其不意,合手伏击,这段结怨经过,说将出来,实在不够光彩,太时深恐他师兄鲁莽受愚,故而抢着拿话揭了过去。

周文堂与景尚义,哈哈大笑。方长虹虽不知他们结仇原因,但以生性机敏,也已看出谁是谁非,再一听景尚义与周文掌二人,充满了轻蔑的大笑,心中越发雪亮。

太明听见这笑声,却不好受用,暴喝一声:“呔,周文堂好猖狂!你既好管闲事,先还我一掌的公道,看你接得下几招‘七煞乌龙掌’?”

说罢,两手上举,大袖褪落,露出两条长满黑毛的手臂,暗运真气,两臂带手掌手指,暴胀一倍,而且发出黑色光亮,如两支精铁铸成的棒槌一般。上身微侧,左臂从空中划过,一招“兴云布雨”,只见右面树林,枝叶纷披,海碗粗一株大树,轰然倒落,惊起宿鸟,纷纷高飞,声势真个惊人。

景尚义微一变色,抢步挡住周文堂说:“大哥,杀鸡焉用牛刀,待小弟来会这恶魔!”

那面太明嘿嘿冷笑声中,方长虹已自告奋勇,微一躬身说道;“大和尚且请息怒,待我跟景大侠讨教几手孟家拳。”

太明稍一沉吟道:“方小侠,不必。”

话虽如此,太明眼中却是彭励的神色,皆以一别十二载,究不知景尚义的功夫长了多少,如果先由方长虹过招,可以看出景尚义的深浅高下。方长虹察言辨色,自然明白,便一跃上前,右掌斜交手,环胸而立,静候进招。

太明的用意,周文掌了然于胸,一按景尚义肩头。微使眼色,慢步向场中走去,拱拱手道:“方老弟台请赐招。”

方长虹一看周文堂这付潇丽脱俗,随意自在的姿态,便知内家功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估量成名的前辈大侠,决不肯对后辈先行进招,便也不必假客气,说声:“放肆了!”双臂一撤,分而复合,一招“撞彭鸣钟”,直取周文堂前胸。

这自然是虚晃一招,待周文堂衣袖微拂,塌左肩避过,方长虹跟着欺身上步,骈指直点对方血门商曲穴。

那周文堂真是会者不难,待至逼近之时,倏翻右掌,往下直切,方长虹也料到有此一着,猛然撤招,脚下垫上一步,起左掌封住门户,右掌往左斜打,这一招名为“回山环水”,表面上平淡无奇,实是青城嫡传“先我石都掌”中攻夺相生,体用兼备的绝招。因为对方若是躲过这一招,以下“九我阊阉”大开门,舒左臂反打,跟着回身以右掌平推,敌人连拆两招,身形必成往后微仰之势,这“回头一笑”好比顺水推舟,攻力差一点,就非仰我躺下不可。

周文堂见多识广,自然不肯中计,避过方长虹的右手掌风,制敌机先,扬掌直取方长虹左腰志堂穴。

这一来,方长虹顾不得舒左臂反打,微一扭腰,左掌直下。猛觉背后一股劲风袭到,知道周文堂的太极阴阳掌已开始发挥威力,赶紧一垫左足,横飘数尺,方始躲过此厄。

再看周文堂,面含微笑,气定神闲,连拆数招,脚下寸步不动,不由得暗下佩服。

方长虹心内在想,手下却也不慢,重行进步发招,紧守慢攻.极其谨慎。

周文堂自不敢大意,施展捧、履、挤、按、采、列、肘、告八法,见招拆招,但见淡月微星之下,劲风呼呼,轻影流转,打得难解难分。

这样三五十招过后,旁观的“金川双魔”,喜上眉梢,景尚义却暗暗着急,皆因青城嫡派的功夫,累以善守耐攻见长,方长虹又正当年轻力壮,诸葛大侠纵然武功精湛,“太极阴阳掌”又是借力打力的上乘功夫,但毕竟上了年纪,耗时太久。终非吃亏不可。

方长虹亦是如此想法,他一上来就已领教了诸葛大侠的绝技,心知猛攻偷袭,一无用处,安心以正、反、奇、偶三十六招—百零八式“先我石都掌”,与这位关中人杰,武林高手的老前辈,周旋到底。故而平矜去躁,真力内蕴,反觉得招式精沌,不知不觉中又长进好多功夫。

这时方长时的“先我石都掌”已打到第三套,三十六招三十六式,招数简单,可是奇中寓奇,乃是“先我石都掌”法的精华所寄,依青城规矩,如这一套掌法仍不能屈敌取胜,便得俯首服输,回山重新练功。

如是连过十招,周文堂毫无败象,方长虹一想到不胜便须服输,回山重新练功的规矩,禁不住心头烦躁,咬一咬牙,左掌虚推,右掌运足真力,朝周文堂当胸打。

这一招“六了开山”,是“先我石都掌”中夺命三招之一,周文堂见来势太猛,不愿以“云手”便拆,扬双掌“手挥琵琶”,侧身卸脱。

方长虹见一掌落空,立即收回真力,左掌趁势往后反圈,直捉周文堂右腕,这一招是虚势,只待对方起左掌反击,成为上实下虚之时,便拔起身形,以双足猛踢对方腹部,本人却借一蹋之势,远远飘开,胜负之局,便可大定。

周文堂身躯一转,疾如闪电,明明是侧势的“手挥琵琶”,忽然变为正面的“海底捞针”,紧封下盘,跟着掌随身走,斜穿方长虹身后,左掌反挥,一股劲风,向他肋下拂去。

方长虹临危不乱,自腰以上,往后一仰,施展“铁板桥”的功夫还自不算,更怕周文堂趁势进袭,左足微一使劲,往后倒窜丈许.双手着地,一按一捧,轻巧巧站了起来,姿态美妙轻灵已极。

甫一站定,就听见周文堂道:“不愧名门嫡派,好俊的轻功!”

那声音又轻又细,但送入耳鼓,字字清晰,方长虹知道内家功夫练到登峰造极以后,才会有此“传音入密”的神通,正在惊愕之间,又听周文堂说道:“方老弟台试一极点衣衫,看看有何异状?”

方长虹伸手摸摸身上,并无发现不妥,以为周文堂故意戏弄,微微不悦,凝一凝神,重又欺身上步,发掌进招。

周文堂袍袖一展,交肩斜错,方长虹忽然发现手中多了一样极轻极软的东西,细一分辨,却是一小块绸子。

转身伸掌一看,可不是一小块黑色绸子,赶紧一摸衣摆,果不其然,是周文堂不知何时以双指作剪,生生剪下了这一角绸子,也算在他身上留了记号。

方长虹偷眼观看旁观的“金川双魔”和景尚义,对这顷刻之间,已判高下的情形,似乎浑然不觉,他这才完全明白,诸葛大侠不但手下留情,而且有心保全青城的面子,这等用心,何其仁厚侠义?

这一想,方长虹立即跳开数尺,整一整衣衫,朗朗说道:“诸葛前辈,名不虚传,今日之会,方长虹刻骨铭心,没齿不忘。”

“金川双魔”听得此话,疑惑之中暗暗心喜,原来这双魔误会周文堂下了什么绝情毒手,方长虹身受伤创,故而说出这两句门面话来,如果青城派因此与周文堂结下梁子,明明有利于己,是以暗喜。

哪知方长虹接下来又冲他们两人说道:“两位大和尚拯我于旅途病危之际,这番恩义,方长虹将来也要报答,不过此时此地,在下实在无法奉陪了,还请大度海涵。再有一句话奉功两位大和尚,冤家宜解不宜结,诸葛前辈乃是武林中的大贤,两位大和尚休得自误。”太明一听,敢情是投降纳款,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的泄气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叱道:“住口,你这个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臭小子,吃我一掌!”说着,便要上前动手。

方长虹狱峙渊亭,站在当地.屹然不动。景尚义作色欲起,诸葛大侠亦加了几分警戒,看太明究竟如何?

只有太时心下明白,方长虹输得心服口服,说出这番话来,诚然丢人,但是这笔帐要摆在后来算,现在动手,徒然让周文堂和景尚义坐山看虎斗,何苦来哉!因而太时—伸手拦在前面说:“师兄,不必动怒,乳臭小儿理他则什?等料理了今我这一场,我弟兄顺道到青城山找他上一辈讲活,也还不迟。”

一面说,一面使个眼色。太明会意,一阵狞笑过后,说道:“这就是名满我下的青城派子弟,洒家领教!”

方长虹听他辱及师门,心下惭怒交并,但局面如此,万无翻验成仇,为江湖耻笑之理.只好忍气吞声,抱拳说道:“方长虹告辞了。”

“金川双魔”扬脸不理,周文堂和景尚义,都回了一礼。

方长虹飞奔下山而去,瞬息间踪影不见。

这里太时已站了出来,将白骨杖在当地一插,冷冷说道:“景尚义,你拿命来吧!”

景尚义嫉恶如仇,性如烈火,一见太时那等狂妄,气得咬牙切齿,一拔身躯,飘落场中,双掌一分,挥出凌厉掌风,直取太时。

太时早有准备,暗下已运足内力,也想一动手就下毒着,当时两下掌风相接,激起满地沙土,各自震开一步。

未等两人继续发掌,周文堂倏然插身其间,高声说道;“以地主之谊,理当由我奉陪。”

这非周文堂矜才逞能,实因看到景尚义为怒火所激,心粗气浮,犯了打斗过招的大忌,故而愿意先挡一阵。

景尚义在刚才与太时接掌之时,已知对方功力今非昔比,真要比划下来,不见得就能占上风,何况愤怒之下,血气浮动,真力不能充分发挥,不如让周文堂先与太时过招,看看动静虚实,较为得计,故而欠身退下。

五毒行者太时,嘿声冷笑,道:“居士既以地主之谊,就请出招吧!”

太时嘴里说要对方出招,他话声甫落,一响“呼”的划风锐响声起,举起白骨杖,一个“独劈华山”之势,已朝周文堂我灵盖砸下。

周文堂早有防范,只一晃身,闪过白骨杖袭来的凶势,双掌翻飞,一招“顺水推舟”,“太极阴阳掌”出手,左臂横胸,右手屏指如戟,若切若点,疾落太时的肩窝。

太时急急落退一步,扬杖头,坐杖尾,一式“横架金梁”,直向周文堂右手掌指敲来。

周文堂一声轻笑,石火电光之间变招易式,“撞鼓鸣冲”之势,落向对方胸腹要穴。

太时不由一惊.估不到周文堂换招如此迅捷,挪身闪遐,白骨杖招走“疾风扫叶”,朝周文堂下二路直卷而来。

周文堂托地一跳,“太极阴阳掌”再招递出。

两人一来一往,杖掌交加,连战二十余回合。

五毒行者太时与七煞头陀太明,西南江湖上有“金川双魔”之称,显然身怀之学非等闲之流能比拟。

但周文堂却是昔年名震武林的一位侠隐,一手“太极阴阳掌”震慑黑道。

双方二十余合过后,太时乙渐渐遮拦不住……

周文堂一声薄叱,“太极阴阳举”“金龙舒爪”疾吐,太时闪避不及,挨上一记,蹬蹬往后跌退。

诸葛大侠原本无意伤他,见此情形,也不进迫,只拿话点他道:“大和尚莫不是有放下屠刀,化敌为友,一证善因之心否?”

太时不动声色的回道:“居士的‘太极阴阳掌’还得赐教几招,才算不虚此行。”

周文堂笑道:“如此,就不必谦让了。”

说着,探身发掌,“五毒行者”果然也非弱者,经这片刻调息,创楚已消,接招发招,毫不含糊。

这二度交手,两人全以平生绝学,尽力施为,“五毒行者”一丝一毫不敢大意,身躯轻灵,掌力沉猛,滴溜溜绕着周文堂,专一乘瑕蹈隙,似乎存着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之心。

周文堂自然也不会因小胜而致骄矜,抱定以不变应万变的宗旨,凝聚真力,运气归元,将七十七手“太极阴阳掌”的威力,虽未完全发挥,也已到了八成。

转眼对拆了四十余招,周文堂步法身形,一丝不乱,太时心知要告自己的掌法取胜,难如登我,然则不远千里追踪而来,不能溅血商山,又为的什么?

恶念一生,计上心来。手下掌法一紧,猛攻猛打,颇似情急拼命的模样。

周文堂不知是计,心想旷时持久,也非了局,既然要拼命,说不得也只好教训你了。

这一来,诸葛王堂也就改守为攻,着着进逼。“五毒行者”一面抵挡,一面后退,待至切近“白骨杖”所插之处,“五毒行者”突起鸳鸯飞脚,周文堂扬左手搂开太时左足,右手握拳,进步指档。

太时起飞脚时,早已觑准部位,趁周文堂左手搂足,进步指档的势子,右足往横里一滑,左足一旋,转过身来,已将插在地上的“白骨杖”抄在手中,顺势用足劲道,向周文堂拦腰横扫。

此时周文堂身形向前微俯,两足前后错开,后退不能,横飘亦以势子不顺,而“白骨杖”迅捷如风,急切间竟然无法趋避。

除非练成佛门神功金刚不坏之身,这一杖下来,诸葛王堂不死也将重伤。

景尚义冒出一身冷汗,睁大双眼,咬紧牙关,竟看傻了。

周文堂实未料到有此一着,急切问无法可施,直至“白骨杖”堪堪扫到之际,一咬牙,运足全身真力,“旱地拔葱”往上斜飞而起,如一只灰色仙鹤,飘在半空。

那“五毒行者”真个狠毒到了极处,一计不成,立生二计,把“白骨杖”当关王刀使就地舞开了大刀花。

“白骨杖”长八丈一寸,舞将开来,方圆十丈以内,都在杖影笼罩之下,硬是逼得周文堂无立足之地。

诸葛大侠原具有“龙湫三叠”绝顶轻功的身手,在空中以左足抵住右足背,借力拔起,勉度难关,但可一而不可再,第二次往下落时,“白骨杖”影,又自扑到,不由得暗叹一声:“此番休矣!”(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

这一下,喜坏了“七煞头陀”太明,急坏了景尚义,好意探访盟兄,不想竟做了催命判官,眼前一阵模糊,双泪交流,心如刀割,自己把嘴唇都咬破了。

这时不但景尚义急得五内如焚,就是周文堂自己,都在暗念劫数已到,不知如何方能保得一条老命?

哪知就当周文堂二次往下掉落,眼看要血溅“白骨杖”的时候,陡闻得一丝其细如发的声音,直送入他耳鼓,说道:“速借杖影之力反弹。”

这声音入耳好熟,正是“九指神偷”公老侠暗中指点。周文堂惊喜交集,一时也无暇探看公陵藏身何处,赶紧左手往下一按,身躯下落之势,立刻变慢,趁这片刻缓冲时间,运聚真力,达于右掌,使劲往下一拍,借呼呼生风的杖影之力,反弹出两丈多高。

“五毒行者”绝未想到周文堂在空中犹能发掌,突觉手中猛然一震,“白骨杖”几乎脱手飞去。

这一连串的意外变化,在景尚义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最初是措手不及,呆若木鸡,及见诸葛大侠两番在空中跃起,心下一宽,再看到“五毒行者”的兵器几乎脱手飞去,不禁大喜过望,这也就真正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当时愤怒交加,越想越恨,一伸手解开腰间缅刀,迎风一抖,但见那异域利器的缅刀,其直如矢,其白如银,其薄如纸。景尚义顾不得先说什么,飞跃上前,一招“耀日旌旗”,迎着“白骨杖”砍去,只见满空白骨飞舞,“五毒行者”用来装饰禅杖的人骨,都被砍落。

太时猝不及防,大吃一惊,识得那缅刀有断金削玉之利,不敢硬接,虚晃一杖,往左避去,看看动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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