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不要本末倒置呀23(1 / 2)

黄梦玮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她几乎每天都下来,每次都要在他家里待上半个小时左右。一般来说,她先是在他家的灶屋里给他母亲帮帮忙,她或是坐在灶前的小矮凳上帮他母亲往灶膛里添柴,或是在打豆腐时给他母亲舀豆浆,或是帮他母亲抬什么东西。一老一年轻的两个女人似乎成了忘年交,他们一边干活一边愉快地聊天,气氛很融洽。景谙则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在看书或写字,但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他在等她去,他知道她在外面与母亲在一起十多分钟,就会到他这里来,每天都是如此,这在他看来几乎已成了习惯。

一次,她来时,母亲不在家,她就径直到他这里来了。那天她很高兴,手里还提着一个彩纸袋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她愉快地问他。

他笑着摇摇头。

她于是将纸袋放在桌上,然后将它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棕色的带有盖子的小瓷碗。她揭开盖子,里面露出半碗汤圆,汤圆呈白色,而汤则呈红色。他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汤圆。

“这是赤豆圆子。”她告诉他,“是我们苏州的一种小吃。很久没有吃赤豆圆子了,今天在家里试做。你吃吃,看我做的口味如何。”

他用小匙梗舀了几个放进嘴里,慢慢地品尝了起来,同时心里很激动,他极力掩饰这种激动。

“软糯香甜,与汤圆的味道不同。”他说,红色的浓汁从他嘴角溢出来,他用手擦拭了一下,她看见便轻笑了起来。

“你们家乡的小吃真好吃,不过只甜不辣。”他说。

“我才不喜欢辣呢。你们这里什么东西都讲究辣。哪天有时间了我给你做一道生煎。”她说。

“什么生煎?”

“也是我们苏州的一道小吃。记得小时候,每到逢年过节时,妈妈常常给我们做好几道小吃,其中一种就是生煎。”说完,她顺手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他正在看的书。“这是什么书?《人生的智慧》,谁写的?”

“叔本华,一个外国哲学家。”他边吃赤豆圆子边说。

她拿着翻了一下,然后放下,又从旁边拿起另一本书。“《笛卡尔哲学原理》,怎么,还真想当哲学家?”她问。

“没有了,拿来随便看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也随便翻了一下,便把它放回原处,然后说:“看来你每天的日子过得都很充实,有这么多的书要读。”说完,她扫视了一下他房间里的那些书,告诉他,书架旁的地上掉有一本书,他听了放下小碗,赶忙去把它捡起来。“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它,掉在了地上。”

“又是什么书?”

他看了一下书面,“朱熹的《四书集注》。”

她听了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每天都在家里看书,从不出去走走吗?”

“到哪里去?去谷英嫂那里?那里我很少去。我喜欢一个人到村后的山路上去散步,有时夜晚读书读累了,就一个人到公路上去走走。”他说。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对面的墙上,发现那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又贴上了一幅毛笔字:

“苦难是人生的老师。

——叔本华”

显然它是他新近在看那本什么《人生的智慧》时,从中摘录下来的一句箴言,然后把它写下来,贴在墙上做为自己的座右铭。

他的赤豆圆子吃完了,正要出去洗碗,她便叫他把碗交给她,由她出去洗。然后她拿着碗开了门,朝外面铁皮棚那个筒车木偶的水笼头旁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洗了碗从外面进来,将碗放在桌子上。

她望望书架上的那些书,神情显得很认真地问他:“你打算将来干什么?真做个哲学家?”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自己这一生不能虚度,我想写四本书,也就是我想为自己立言。”

“哪四本书?”

“第一,我想写一本有关人生哲学方面的书。这本书我已酝酿了很久,这本书的书名我都想好了,暂时就叫《一个乡下人对人生哲学的思考》。第二,我想写一本类似《小窗幽记》或《围炉夜话》那样的劝世箴言,名字叫做《柳氏梦语》。第三,我想写一本抒发自己情感的诗歌,就像惠特曼的《草叶集》或者是像叶赛宁风格那样的田园诗。第四我想写一本小说或自传或自传体小说,这本小说我已开始在写了。”

她盯着他把话说完。然后,她突然笑起来。“行嘛,为自己著书立言,有志向呀。可是——《堂吉诃德》这本书你读过没有?”

“家里有一本,只读了几页就读不下去了。”

“你应该好好读读。”她说。

“你的意思是,我像那个中世纪的堂吉诃德?”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说完,她看了一下手机,说时间不早了,她得回去了。

听说她要走了,他马上变得有些沉不住气了,而且也知道她生气了。他站起来,面对着她:“梦玮,你的意思是我不该读这些书?”他问。

“你读这些书究竟为了什么?为了当哲学家?写出一本举世闻名的哲学巨作来?或者要写出你刚才所说的那未来的四大名著?”

他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其实最初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我老爸的书房里有许多的书,其中就有许多哲学书,如《反杜林论》,《哥达钢领批判》,《沉思录》。还有《道德形而上学原理》,《逻辑学讲义》,以及《精神现象学》等等。当初我开始接触这些书的时侯,完全是出于好奇,或者出于无聊。后来接触哲学方面的书籍越来越多,才对它产生了兴趣。”

“原来如此。”她说,“怪不得你整天把自已关在家里,从不与外人接触。不过出于朋友之谊我得提醒你,如果你再这样沉迷下去,最后的结果是非得把自己弄得精神崩溃不可。”

听到她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心里不由得震颤了一下,他突然感到有些紧张,似乎自己真的已精神崩溃了。

“那,我怎么办?”他有些紧张地问。

“景谙,我以前也听你说过你喜欢哲学,当时我并没在意。如今,我劝你再三考虑一下。当然,我不是反对你学这些东西,但是你肯定不能沉迷其中。搞哲学不适合你,至少是目前并不适合你。你是乡下人,学历也不高,也没有正当的职业,目前连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你搞哲学能成吗?有这个条件吗?即使写出什么东西来,能出版吗?即使能出版,能传播出去你的理念吗?即使能传播出去你的理念,到时你老了,你将清贫地度过一生,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他摇摇头。“其实我并不想成为一个什么哲学家,一点也不想。我知道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资质。”

她听了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到那个最大的书架前,从中间抽出几本书,一看,几乎全是些陌生的书名。它们是《叔本华论说文集》,《形而上学》,《知性改进论》,《历史理性批判文集》,《逻辑学讲义》,《康德谈人性与道德》,《论人性与道德》……她又从书架的另一头抽出几本书,只见它们的书名古怪而稀奇:《三略注解》,《太白阴经》,《肇论》,《二程遗书》,《尉缭子》,《周易》,《道德经》,《百战奇法》……

“我的天呀,都是些什么书,我简直闻所未闻”。她轻声地说,最后把所有的书放回原处。

“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一个凡人,你是一个奇人,一个比鬼谷子、比柏拉图还要奇的人。”她说。

“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奇人,一个疯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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