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夜幕典狱46(1 / 2)

空辰连夜赶回古瑶国,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亥时。他连衣服都不曾换下,空辰拎起了酒壶,便朝着闲人禁足的地方去了。

他前脚刚入狱牢,便迎来惊醒半魂的声音。门前左右狱卒齐声道:“拜见司寇大人!”

空辰看了看狱卒,负手而立,十分严厉道:“都起来吧!”他斜眼看了他们一眼之后,便继续朝着他闭着眼,便能找到的那间狱牢中。

沐临修席地而跪,双手趴在案桌上,握着手中的笔,显得有些颤颤巍巍。以空辰的视线看去,他两鬓已近花白,形态如同老者,可面上却过分清朗,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好似要把绢帛上的字,刻入眸中。

空辰示意狱卒开门,他上前一看,才见沐临修所写的谏言:

举目,是替陛下观察风云变化;

张口,是惩罚陛下那双不听劝谏的耳朵;

挥手,是替陛下赶走阿谀奉承之徒;

拍腿,是要拆除陛下专供游乐的宫殿。

东鄅国与南璃国环伺古瑶,虎视眈眈,而古瑶内政不修,忠奸不辩,太子未归,众子不教,古王专务嬉戏,声色犬马,此为隐患一;

兴筑渐台,高耸入云,饰以彩缎丝绢,点缀黄金珠玉,玩物丧志,利令智昏,此为隐患二;

贤良逃匿山林,谄谀环伺左右,谏者不得通人,谠论难得听闻,此为隐患三;

花天酒地,夜以继日,女乐俳优,充斥宫掖,外不修诸侯之礼,内不秉国家之治,此为隐患四;

而今,古瑶已经危机四起了,陛下若不以为失,恐怕难以立国。

空辰只觉铮铮男儿如今却如姑娘,他眼角一湿。拜在丞相脚下,久久不能起身。

沐临修直至落笔,才回头看了一眼,沐临修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九公子。这古瑶国内,唯恐他对九公子的看法颇高,而今见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如此没有骨气,不由得生气起来。

“九公子这是为何!?臣既然没有做错事,自然是不能认罪的!你这样为我难受,旁人看了,岂不是以为我们串通一气,你将来要面对的坎坷,就不会比我少!”

沐临修虽然有责怪之意,但心中却还是向着空辰,空辰又岂能不知。

“沐丞相!是紫宸无能!”空辰久久起身,眼角的泪水还没干,在暗影下,还有些反光。

“臣与九公子交情浅薄,九公子何须为臣如此操劳!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古来历代,群臣只是为君王效力罢了,至于最后的去处,从出仕那一刻起,便从未后悔过!九公子乃朝堂以外之人,如今不过是受人之柄,受理朝堂之事。你我相识一场,我倒是希望九公子免于漂泊,一心资政为皇储!”

沐丞相平日里,最是懂得礼仪尊卑。而今竟然能说出“大逆不道”的言论,劝导自己成为储君。看来,心中早已对古瑶国失望透顶了。空辰觉得讽刺,又觉得难受。

“九殿下!可知我为何不认罪,却依然谏言!”

空辰眼神闪了闪,轻轻“嗯”了一声。正要细说,却被沐临修夺了话:“不认罪,是因为叛国罪,株连九族!依旧谏言,会引得陛下厌弃,但却能表明我的忠心。”

“如今陛下身旁的人,各方势力排挤,我一口难辨众人口!众人向着陛下谎言说多次了,也就令陛下失去了辩解能力。如今不是我罪责难洗,而是陛下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与其等到那个罪名落下,不如我一人担当了。兴许能让陛下在失去贤臣时,往后能有所忌惮,不再这么任性而为!”

空辰眼中一冷,看向沐临修,急着道:“莫非丞相你——”空城未说完,沐临修便罢手。

“此罪我是无法认了!但性命也无可保全!九公子在此事上,莫要再记挂太多,一切听从陛下安排即可!若这能得到陛下宠信,九公子一定能扶摇直上!”

空辰又一次差点哭了出来,他眼角通红。不敢作答,更不敢露出更多的表情,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眼泪就没骨气落下,这让沐丞相又看了笑话。

“莫说这些伤心事了,我只是见你与传闻不同罢了!你的仁爱之心,藏得冷醒,这样便是好!我听外传,你游历四方,最后却在圣书学府落脚,不知九公子在圣书如今是何地位?”

空辰一听圣书学府,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青娍的脸。心中雾霾似乎驱散了许多。

“紫宸惭愧!刚入三阁!”

什么?入三阁惭愧,沐临修莫不是介意君臣有别,当即就要给空辰一棒,这入圣书难,入翰林院更是难,这翰林院三殿三阁,除了圣书前十,谁又能入内。入三殿三阁,此等殊遇不亚于九国诸侯。空辰这样的皇子,又岂能知道,圣书给普天众人的机遇,让多少寒窗子弟贤士有了出头之日。若不是这些人在九州分布,恐怕这天下早就随了蛮荒之地。

看沐临修盯着自己打了半天腹稿,空辰脑中突然想着青娍也是这么号人物。不过说来奇怪,这沐丞相与青娍同姓,莫非两者之间有渊源。

“丞相家中可有女眷!?”空辰说的时候,仔细看了看沐临修的神色。

“九公子何指!?臣家中有一母年迈,一位结发妻子,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早已过世。余下那个,不知去向。”沐丞相说得是轻描淡写,这短短几行字,空辰听着都觉得心寒,这沐丞相说来也是古瑶国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中竟然如此人丁稀薄,空辰本想打探青娍与这沐丞相有无关系,而今看来,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这沐丞相已是杖乡之年(六十岁),而家中二女恐怕也是始室(三十岁)。这青娍不过豆蔻之年,自是不可能吧!想到此处,空辰只觉得自己多想。

空辰怕点着沐丞相痛处,立即转开了话题:“丞相也是圣书学府出生,想来也是先师。不如指教空辰一二!?”

空辰高昂着头,神情倨傲,似乎只有提到圣书学府,才让他能有足够的自信。

沐临修觉着心中似有一片光明,他笑道:“旧曲又一局,紫宸雪踏典狱司,洒盐纷飞惑朝夕。男儿忠骨浸皇权,金戈戎征天涯寒,身后狱下烛光影,偿君青石黑瓦离。”

空辰对答曰:“青倌缠头,似故人束发髻,满弧一别缺圆聚。堂燕又衔新泥,沐府宅邸绕梁余音寂,模杯孤天祭,荒冢新坟谁留意,史官已提笔。”

空辰说着,便对着沐临修行稽首礼,这样的大礼,沐临修岂能不知。

沐临修忽觉时光飞逝,他从入圣书立志,从出仕古瑶扬名。而今年过半百,想来那地方,果真是养育了一代一代奇才。

“时候不早了,九公子舟车劳顿,还是回宫早些休息吧!”

空辰看着倦一旁的沐临修,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下,披在了沐丞相的身上。

沐临修一看,虽然身上衣服单薄,难抵御寒冬。可这是九公子之物,若是被旁人窥见,岂不是给九公子添麻烦。

“多谢九公子体恤,但臣不能接受!”沐临修说着,便双手奉上了大氅。

空辰一看,也知这沐丞相怕什么,就怕连累自己罢了。他看了一眼他枯藤的手,心中难以忍受。转身,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空辰刚走出牢狱,便停顿半刻:“多谢丞相不吝赐教,紫宸谨遵教诲!”

沐临修看着空辰背影,只觉得他一身挺拔,不拘自傲。若能看清些,定是九五之尊不二人选。

空辰抬头,见月色皎洁,繁星点点不慎入了眼眶,心中便更是惆怅。这紫极宫何时能能拾得一段柔软的光芒,包容着事态万千。

斑驳千影的宫墙里,除了富丽堂皇,还有些不可触犯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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