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入朕彀中矣110(1 / 2)

宣武门内,由几座宅院和园子合并组成的攻玉书院,这几日特别繁忙。

儒袍、道袍、澜裳、棉衣、貂裘,各种不同款式的才子士人进进出出,指指点点,敢怒不敢言。这里的规矩是文辩,若对展示的“科学装置”及其“科学原理”有质疑,写下你的推论与证明,不服就辩。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古之明法。泰西人竟说大地是个圆球?岂有此理!”

“正方兄高才,不如写篇辩帖,叫泰西人心服口服”

“好!,且待会试后,必来与他论战”

两三人愤愤不平走出,连有人与他们躬身施礼都没看见。施礼的年轻士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耸了耸肩,看着眼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牌子若有所思。这人二十出头,长相怪异,明明又瘦又白又斯文,偏偏手脚长大骨骼清奇,像是扛着肩膀走路的范志毅。

他叫卢象升,字建斗,宜兴人,是唐朝诗人卢照邻的后人,去年才中的举人,今年就成了入京赶考的菜鸟。大明考生向来以乡籍为党,南直隶人考生都呆在首善书院,唯有他向来好武,听闻制造火枪火炮用的都是这攻玉书院的学说原理,所以就一个人跑来观摩了。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翘起整个地球”

这杠杆原理的器械卢象升看得懂,但他觉得墙上这句话有点毛病,问题在哪呢,他想看看别人的答案,那边上驳斥的辩贴放了一叠,他翻了翻,都是些“之乎者也,圣人有言”,完全没写到点子上。

“这位先生,可是要文辩?”

边上立着位年轻侍者,却也是个读书人,这是去年秋闱后留下来“勤工俭学”的那批人。他拿出纸笔,友好的邀约。

卢象升笑了笑,摇了摇手。

“哪位是江西奉新的宋先生?”

“哪位是江西奉新的宋先生?藏经阁有请!”

寻人的是一位花白胡子的儒生,他背后还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泰西人,那泰西人一脚踏着官靴,一脚踩着布靸(这时代的拖鞋),匆匆忙忙,兴高采烈。

“哇~!邓玉涵学士亲来迎接,这宋先生了不起”

年轻侍者两眼放光,见卢象升不理解,解释说:

“攻玉书院成立以来,受邀登入藏经阁者,不过十数人。泰西人邓玉涵先生,乃是书院首席学士,这可是他第一次下楼迎客”

来前卢象升听说过,攻玉书院更像是一座展厅,每日也不过两三人能攻关越境,进入真正的书院,至于藏经阁与大学士的说话,根本闻所未闻。

“哪位是江西奉新的宋先生?”

人群中分出了两个中年儒生,长相都有一丢丢的瘦小黝黑,在这满堂儒冠中毫不起眼。

“江西奉新宋应升、宋应星,见过两位先生”

“在下李之藻.......”

老儒生话还没说完,那泰西人倒是抢在前面了,他一把就拉住两位宋先生的手

“宋!你们画的图,很好很好!走,跟我来”

此时的宋家兄弟,比那年轻侍者还要惊讶,简直是受宠若惊。

在大明朝,江西是科举大省,专出学霸,所以江西的乡试也比其他省份的难。七年前,这兄弟俩一同中举,成为一时佳话,人们以“奉新二宋”称之,视为一时俊杰。然而,次年的春闱,两人双双落榜。不甘失败,两兄弟前往白鹿洞书院苦修,三年后卷土重来,依然名落孙山。虽然他们是奉新的才子,可大明太大了,有许许多多的奉新......今年,是他俩的第三次会试了。

他俩的曾祖父官至尚书,科考,是祖传的任务。他俩也确实聪颖,可惜天分都点在理科,尤其宋应星,对于农法工巧天生就有兴趣,各种疑难器械一学就会,更能很快掌握其背后的原理思路,若按后世定义,他就是这时代华夏最厉害的农业、物理、生物、化学、哲学......家。

这是兄弟俩第三次来攻玉学院了,与前两次不同,宋应星画了些图纸作为辩贴,引来了邓玉涵这位天分都点在科学方面的传教士的注意。

拉着宋氏兄弟,邓玉涵走得很急,而宋应星恨不得他走慢一点。鲜为人见的攻玉书院,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群落,大大小小房间里布满各种试验器械,忙碌着不同服饰不同肤色的人,大半来自校哥儿的皇家御工坊。

书院内最大的建筑,其实是个图书馆,这里承担着西书七千部的部分翻译工作,邓玉涵将两人拉进一个大房间,这房间上贴满各式各样的器械原理图,看得宋应星如痴如醉。

“宋,这是我正在编写的书,叫《远西奇器图说》,分为力之本体、力之器具、力之转换,你们要不要一起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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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条街外,卢象升来的地方,东林人的首善书院,今日亦是高朋满座。

台上立着一人,挺直如松,一身正气,正是半年前黯然致仕的东林大佬左光斗。

“劝谏君王,清整朝堂,用正人,远奸妄,轻赋税,去厂卫,依众望行事,以大道治国,乃我辈当仁不让之务。天下君子齐心协力,不以己身进退为悲喜,必有天子垂拱,众正盈朝之日,诸君共勉!”

“善!”

“左公之言大善!”

台上台下的“我辈”相互致礼,相互感动得一塌糊涂。今天大家这么兴奋是有原因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有朋,不姓苏,姓朝--来自朝鲜的大型士子观摩团。

天启元年的朝鲜之战,让半岛的崇明思潮再创新高,感谢属国人民的爱戴,宗主国的小皇帝大笔一挥:天启二年的春闱大考,专为朝鲜饱学之士开了扇小门,只要能获得孙承宗、袁可立、梅之焕、洪承畴这几位亲朝大员的推举,就能来参加大明科举,甚至能在大明任官。要知道,朝人先前只能在国子监学习,当留学生,混个结业证书。而科考登上大明金榜,相当于最高学位认证,回朝后那还不是大学士的存在?

经过艰难的PK,或者说郑审,这一届来了二十几位朝鲜士子,年纪小的只有十五岁,年纪大的六十几都有了,毕竟子曰过,活到老,学到老。

可惜这东林人士的自我感动,在海外学习团的反应也很热烈,热烈得......尴尬而不失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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