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罗成（1 / 2）

傍晚小关城

悦来当铺的掌柜方大山挂上了打烊的门牌。

在这年头在边关干当铺是个不错的买卖，朝廷年年都打仗，地方官为了充实军饷，税收征缴的名目层出不穷，百姓们不得不压缩了自己的生活用度来承担每年高额的军饷，即使如此仍然有众多百姓的生活难以为继，不得不典当家产维持用度，而当铺这个买卖只需要打点好了官差自然是日进斗金。

方大山每每听到大街上传来催收业务的官差吆喝，都会搬个椅子挨着门坐下泡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等着下一位被逼无奈的街坊上门来。

今天的方大山却乐不出来了，原因是自己的儿子方罗成又惹祸了。

方大山前半辈子没有生育，连纳了几房妻妾都毫无动静，本已认命的他年逾四十忽得一子。老来得子并没有给方大山带来多少喜悦，原因是这孩子的母亲有些特殊……当地花楼的风尘女子。

罗成长到七岁之前方大山都没有认过这孩子，虽然孩子的母亲小兰无数次找上门来赌咒发誓这孩子准是方大山的没错，但对方大山来说这万贯家财后继无人总好过便宜了旁人，每次小兰过来都少不了方大山的一顿羞辱。小兰无奈，只得将孩子养在身边，就连罗成这名儿都还是母亲取的。

那日，花楼请了县里最有学问的说书先生连着数月说了全本的《说唐》，小兰也凑在一旁听了几句，先生正在说那罗成力抢状元魁的故事，众人齐齐喝彩直夸好英雄！好汉子！小兰抱着襁褓中的娃娃，不禁垂泪道，“孩儿啊，我这不洁之身只累了你，亲生父亲也不愿相认。愿你日后能入正道，莫似的为娘一辈子被人轻贱。你便叫这罗成吧，做个大英雄！也让那老头子悔上一回。”

自此，小罗成便被小兰带在身边养着，小兰自有了罗成便向老鸨提出不再接客，老鸨也爽快的答复：“不行。”老鸨也是替人打理产业，对于小兰的从良请求老鸨自然不会答应，偏偏小兰还真就做起了烈女，铁了心的不愿再接客，对此老鸨十分的头疼：

“我说姑娘，你在这白吃白喝可不行，你这一大一小两张嘴得吃我多少米饭？今儿再不肯去见客人，大家可都讨不得好！”那老鸨恶狠狠地将罗成从小兰的襁褓中夺了过来，小兰正扑上来要儿子，被一旁的打手一脚给踢翻了在地上。

“呸！想从良？想从良你倒是寻个相好的给你赎身啊。老娘这是鸡窝，臭婊子想在鸡窝里头立牌坊？信不信我绝了你的念想？”说罢老鸨作势将罗成举过了头顶。

“妈妈，你不过是图财，要银子。”小兰撑着竹凳站起身来，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案上，“这些银子够值多久？”

那老鸨掂了掂银子，惊讶于在自己的盘剥之下小兰还能存下这些银两，这方家可真是阔，笑道：“这也就值个半年，既然姑娘有心，老身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姑娘暂且还是住在这。可这丑话说在前头，银子使尽了，仍是要见客的。”

至此，小兰靠着往日的积蓄赖在了花楼，倒不是小兰不愿意找个清白去处，她明白，以她的不洁之身离了花楼她是没有活路的。说是半年，老鸨每隔一两月又会来找小兰要银子，理由无非是菜价涨啦，官府收人头税啦，总是不见个好。

令小兰意想不到的是，养到七岁那年方大山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原因是像，实在太像了，罗成和方大山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方大山生的一张国字脸，两道浓眉又粗又密快要长成了一片，人送外号方门栓。方大山是花楼的常客，逛得多了自然听了不少关于自己私生子的风言风语，渐渐地对这小子也来了兴趣，一次酒后他使唤老鸨将他领到了小兰的房间。

一进门，小兰半卧在床上，面朝着里面，“妈妈，你怎么错把客人领到我这儿来了？”

“哎呀，姑娘怎么还睡着，快瞧瞧是谁来看你啦。”老鸨上前拍了拍小兰的床沿，方大山轻咳了一声，老鸨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你是小兰？”方大山有些错愕地看着床上这个单薄的女人转过身来，满面病色。

“你……你……是你？”小兰望着方大山觉得有些不真实，他走上前来仔细瞧着，“你儿子呢？”

“你是来寻儿子的？”小兰原本浑浊的眼里透出一些光亮，她捉住方大山来搀扶她的手，“你肯认罗成了？”

“真的是我儿子？”方大山坐在床边，小兰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小兰点头如捣蒜，“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正说间，老鸨抱着一个小童走将进来，边走边说道，“老爷、老爷，小公子来啦。”

那小童生的胖乎乎的很是讨喜，被老鸨抱着难受，正用两手扑腾着。

“难为你了。”方大山拍了拍小兰的手，看得出来小兰没亏待这个小胖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