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光明光明（4）90（1 / 2）

我还是停在了那里，看着那道光芒，那道光芒很美，却不属于我，我能轻而易举走进那道光芒里，却不适合在那里站着，适合站在那里的只有那个满脸风霜却从容博大的老者。

“你这么快就老了？”

“我却从来都没有感觉到我老了。”

“你的腰板越来越弯，你的皱纹越来越多，你的力气越来越少，这些就是你不断变老的明证，这些你都感觉不到吗？”

“这些我都能感觉得到，这些却不能证明我在变老。”

“你是不敢承认你在变老？”

“我的孩子还年轻，我怎么能舍得变老。”

它的眼睛看着我，我被它眼里博大深沉的光照耀着，我看着它的眼睛，我看到在它眼睛闪耀着的那道光芒里，有一个孩子，孩子身上没有衣服，像是刚刚重生落地。

孩子的眼睛望着一个地方，望了很长时间转向了另一个地方，孩子的眼睛不断变换着方向，每一个变换都花很长时间，唯一不变的是孩子找寻的目光。

随着变换的次数越来越多，变换的时间越来越长，那道找寻的目光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决绝。

“你在闭上眼的那一刻，还没有感觉到你老了吗？”

“我感觉到了。”

“你怎么舍得变老了？”

“因为我的孩子长大了。”

“那一刻，你有恐惧吗？”

“我没有恐惧。”

“你有遗憾吗？”

“我没有遗憾。”

“你即将就要死亡，你不恐惧？”

“这一天总归是要来的，为了这一天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它来了就来了，它不来，我就等着它。”

“你穷苦了一辈子，荣华富贵，金碧辉煌你没见过，更没享受过，你没有遗憾？”

“这些东西注定不属于我，我没有见过，更没有享受过，甚至都没有想过。”

“没有什么东西是注定的，只要你愿意。”

“我本就是个平凡人，荣华富贵加之于我，也还是个平凡人。”

一种声音从黑暗之中飘了过来，另一种声音跟在这种声音后面，我听到在这两种声音身后，还有一万种声音在跃动，每一种声音里都在不断重复着“我本是个平凡人，我本是个平凡人。”

“我也只是个平凡人啊。”

耀眼的光芒落在了我脸上，像是一只带着温暖而又柔软的手正在轻轻抚慰着我脸上的伤口。

我感到一根根血管正在沉进我的皮肤里，溃散在我体内的血涌进一根根血管里，开始流动，我感觉到了一道道伤口正在我脸上聚合。

我硬邦邦的脸轰然松弛了下来，像是下了一场无声无息的雨，愈合了我脸上所有的伤口，我感到那只空了的眼眶里有一个东西正在蠢蠢欲动，等待着破土而出。

“我们走吧。”

它向前走去，那道耀眼的光芒跟着它一起向前走着，我听到了它踩在血河里发出的脚步声，厚重而从容，沸腾的血河水被它的脚步压的向两边退去，它在翻滚的血河里走着，脚下踩着厚厚的土地。

高高的山门动了起来，它走了进去，山门隆隆合闭，耀眼的光芒消失不见，黑暗又跌入我的眼中，一道悠长的声音从那座山里飘了出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要光明正大的活着。

这是它的声音，这一定是它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对它的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也走吧。”

我转过身去，望着眼前的黑暗，迈出了脚步，我看不到黑暗的尽头，我却知道，那条河，那座山会离我越来越远，身后的那座地狱会离我越来越远，我知道会离开这里，会走到黑暗的尽头。

风从我的耳边划过，打在我的脸上，从我的身旁掠过，向后蹿去，扫过那条血河，撞在那座山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这种响声从身后向我袭来，从我的背上碾了过去，我的五脏六腑都被碾出了我的身体，我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我的血。

这不是阴冷的风撞在山上弄出的动静，风没有这么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要大过成千上万股风，我的脊背被这种力量弄的咯咯直响，我必须转过身去，千万股风会把我脊背上的每一根骨头吹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