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水稻田(第二章)78(1 / 2)

老婆婆死后,小白没有离开,它住在院坝附近,有段时间老跑到老婆婆坟堆附近,似要守护死去的老人。堂婶心想着把小白狗抓到打死做成狗肉,堂叔见小白给老婆婆守坟,断定这样的狗通灵,潜意识认为伤害这种狗要遭天谴。

这时,隔壁村住在山里头的伐木工听说这只狗很有灵性,又这么有人性,用五十块钱把它换来,条件是不得打死它或者卖掉它。

小白没有反抗,没有力量反抗,它被喂药后装入黑色的麻袋带进深山。残破的院坝已被锁,锁上,小白进不去。伐木工住在山里头,他已五十四岁。早年,他的老婆嫌弃他,不想跟他过苦日子在某天深夜跑了。

那种年代,这些地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结婚证,亦难以理解结婚证所代表的意义。在他们的脑子深处,两个人办过酒席请亲戚朋友吃过饭,就是名义上的夫妻。从法律上来讲,跑掉的老婆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只因他们原本就不是合法夫妻。再说,老婆跑了,大家都只会得怪男人没出息!老婆逃走,伐木工在山间独居,与野兽做朋友,与孤独做伴侣,过着原始人的生活。

伐木工住的地方,依山旁水,是间茅草房,附近两间小房亦是茅草房。寒风呼啸,茅草房发出鬼哭狼嚎,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哀嚎。漆黑的夜晚笼罩下来,吞噬人心的孤独感随之而来。这里山景凄清、缺少人气,老伐木工以前有狗,不知怎么回事,着魔般跑没了。某天傍晚,他从深山林子里伐木回来。跟正行走在水稻田背着喷雾器的老农闲话。农村人贼少,大白天不怎么遇见,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连日积累起来的话都说了干净。

期间,老农说起临近村子春来家,真是叫个悲惨。说完以后,又说起他们的狗都那么邪门!伐木工问他这话怎么这样说?老农回应:“哪有人死后,狗还去守坟的?!你说说这不是邪门是啥?!”伐木工听闻,这狗让他莫名感动。后来,伐木工为这事专门走路到春天村,跟堂叔商量买这只狗。

麻布袋装着昏睡的小白,伐木工将它圈养起来。十多天后,觉得小白不会逃走,把它从箱子里放出。从此,小白在山里头生活下来。它常跟着伐木工进山伐木,偶尔留下来看家护院。小白有吃的,有喝的,它可以到山里追逐小动物,无忧无虑惬意而舒适。大自然释放小白的野性,让它越发凶猛,让它体格日渐强壮,整天在荒山野岭追逐野物。长此以往,它的身手敏捷,越发像是猎犬。

伐木工住在深山,这里距离春天村那个残破的院坝不远。小白凭借嗅觉,寻着来时走的路找了回去。说来神奇,它可是被药喂倒,装在背篼里背来这儿的!任何人都没想到,它还可以找回去,当真是条通灵的狗。

小白前后来过三次,每次它都在熟悉的院坝门口驻足。这个时候,它会想老婆婆。老婆婆佝偻着身子往狗槽里倒放食物,老婆婆抚摸着它的头眼里流出祥和的目光,老婆婆曾注视着它自顾自地倾诉过往岁月……

小白眼睛里闪烁着泪花。万物有灵,灵性的东西都有眼泪。微风吹着窗外的黄菊,菊花没有生气,远处的枫叶仿佛在叹息秋天的到来。

秋高气爽,天地间充满严冬的肃杀,淡淡的哀伤,像是在吊唁夏天。小白绕着院坝走几圈,它发现熟悉的气味消散许多。记忆都会淡化,气味又怎么长存?时间可以淡忘包括记忆在内的所有,时间亦最是残酷。

野草随风歌唱,小白心里满是对老婆婆的思念。前往老婆婆的墓地,它发现沿途的野花舒展着懒腰。小白走到老婆婆的坟地,只见坟头长满杂草,那些杂草被深秋染黄,又被寒冬摧残,凄凄惨惨戚戚。小白走上前去,它用身体蹭了蹭那个埋葬老婆婆的坟。时间像清水缓缓流淌,小白在感受,在回忆,在挂念着什么。许久以后,它恋恋不舍般离开,它要回去了。

老婆婆作古后留下的忧伤,始终不能取代她在小白心中的地位。小白走了,它小踏步,走着走着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跑。很快就要到家,它敏锐地听到不同寻常,令它恐惧,很快就可以断定出那是狼的声音。

小白警觉,风那样跑回去。从小洞钻进去,只见院子里有三四只鸡颇有闲情逸致地啄食,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让它放心。那个地方,小白再不会回去。那个曾经温馨的院子,如今残破,没有往日的温暖。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