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我的大学(第四章)52(1 / 2)

走在楼梯间,我在想,我需不需要跟她表白。朋友啊朋友,我已经尝过失败的滋味,那种滋味极其沉重,偶尔会像潜伏在深夜的野兽袭击我,让我旧伤复发。可我若不向她表白,将来她成为别人的女朋友,我岂不是连失败的结果都没有?就为这件事,我犹豫了整个夜晚,最终决定求助于欧阳老师。欧阳老师是给我们讲授英美文学的教师,她喜欢跟年轻人相处。刚进大学那会,我曾在她的课堂上说自己要写长篇小说!她微笑着回应:“你写完,我很愿意拜读!”

关于这件事,欧阳老师告诉我:“你要想清楚,否则,你可能失去一位朋友。但搞暧昧属于不负责任。”我知道自己面临的选择,这晚,我像刚下蛋的母鸡辗转反侧,直到夜深人静,我的思绪还在飘荡,还在勇敢与保守之间摇荡。

最后,我忍住了,决定暂时别去表白。然而,人活着有许多事情原本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什么是意外?意外就是出乎意料,出乎所有的预料,它们常常出现在寻常人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虽说人生无常,可这无常未免太快。

盛夏,阳光透过繁茂的梧桐树落在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的大道上,伴随着不厌其烦的聒噪的蝉声。七八年过去,我依稀记得这天中午,有三位同学,有位是青禾,有位是我,还有位想不起来是谁。那时不知怎地,我隐隐觉得自己说她有点儿傻,而她像是自尊心受到重创那样生闷气,不再搭理我毋自走开。原本要到食堂吃饭,我们就这样走散。这天下午,我都在为这事纠结、懊悔,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表白。等到夜晚,我忍不住心里的思念,亦憋不住秘密。

终于,还是表白了。我装不住秘密,当晚写情书,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没有经历过,不知怎样处理,只是胡乱地表达滚烫的心。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就像莎士比亚曾说,真正的爱情让人痛苦、备受折磨。人类的想象力无穷无尽,有时越不能纠结,越不能想象的事情,脑子却越要纠结,越要想象。这时,我像是脑子没有发育成熟,我想不开想不明白,就写情书表白。

写了许多矫情的文字,她只回复我:“你想多了,我们是同学。你再这样,我们连话都没有说的。”青春啊青春,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

大学第二次表白这样潦草结束。第二天上午十点,我骑着小黄车从学校南门按照导航的指引前往白鹿原影视城。我知道,我早就想去看白鹿原,去感受陈忠实的白鹿原,到底有没有文学那样雄浑。然而,没有失恋,我想我还是会在图书馆里吹着空调翻看着自己喜欢的书籍,偶尔发朋友圈抒发情感。

盛夏,清风吹拂。我骑着小黄车,耳机放着流行音乐,在热浪翻滚的平原上飞速行驶,我以为自己像三毛那样浪迹天涯追寻文学的故乡,然而,蓝天白云灿烂阳光缓解不了失恋的痛苦。我疯了般飞驰在关中平原上,浑身疲惫觉得快要到极限,却还在使劲使劲再使劲。远远看去,我像伤痕累累的野兽在路上狂奔,宣泄着某种情绪。距离白鹿原影视城三千米,我抄小道,推着小黄车上山下坡,有些地方太窄干脆扛着小黄车,终于在日落以前赶到影视城门口。

夕阳西下,昏黄色的余晖笼罩在原上,我感受到某种不可名状的雄浑。这是白鹿原的故乡?这是文学里的白鹿原?岁月像风霜次次来过,岁月像雨雪遍遍覆盖……在关中这片古老的塬上,关于白鹿精灵的传说经久不衰。不管经历了多少坎坷,不管挥洒了多少血泪,岁月的年轮依然故我,不舍昼夜般滚动向前。我忽然为流逝的年华唏嘘,恍惚间觉得,岁月最是无情,时间最是冷漠。这无情冷漠的岁月蕴含着的冷酷又坚实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见证世间,一切荣辱一切成败;这种力量足以化解世间所有的恩恩怨怨,最终归尽于无奈的叹息。

文学原来真的是生活。此刻,我的脑海像约翰·克利斯朵夫浮想联翩,我心里积累了许多话,我想要表达想要倾诉想要写作。啊!青春啊青春,我多么想说话,我多么想写作,我多么多么渴望成为出色的作家!可是,我来自张家沟那个小山村,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供养我们读书都那样艰辛,我又怎么能够自私地抛弃尘世对我期望。碍于现实的缘故,我没有足够的财富,让自己追逐文学的事业!内心的诉求与外在的冲突造就了我的痛苦与忧伤。

此时此刻,我内心囚禁着凶残的野兽,它想要挣脱现实,却又挣脱不了!这是青春分娩的阵痛,我的心灵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真是太可怜了。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又不能忽视它们,只因它们时不时就要跑出来刷存在感。

影视城,雄浑的原上,我隐隐感受到文学的模样,留在这里已没有任何意义。我决定回学校,趁着余晖赶完没有路灯的乡村路。太阳掉进平原尽头,巨大的黑幕降临,骑车回程,书包里有水,还有红牛,有段路黑灯瞎火,没有路灯,没有月光,只有周围繁密却漆黑的树丛,我推着小黄车缓慢行进,像千里奔袭的军队,只有银灰色的路面是我可以依托的明灯。偶有来往车辆给我转瞬即逝的光芒。我的心激荡着失恋的酸涩,蔓延着无边无际的恐惧,生怕从树丛里跳出猛兽或鬼魂!这是绝望,这是忧伤,这是少年成长所有经受的折磨吗?!

我骑啊骑啊,忘记了时间,忘记的路途,一心一意想要骑回学校。凌晨三点,城市冷冷清清,路上没有人,只有稀稀落落的出租车还在为生活奔波。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坐到南门外的石头墩子上,我的腿脚失去了知觉,可我的眼睛注视着灯光照耀下的思源活动中心,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神思遨游,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回想着沿途的风景,甚至收获……南门到白鹿原滑雪场,再到白鹿原白鹿仓,再到白鹿原影视城,此刻又坐在这里。

这瞬间,我很佩服自己有无与伦比的毅力。走出白鹿原,人们以不同的姿态回到生养他们的地方,结束人的追逐与颠簸。我的命运会像他们那样难逃落寞吗?白嘉轩的苍老?鹿子霖的疯死?或者其他?

新学期伊始,我的室友都知道我表白了。“我们都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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