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同行17(1 / 2)

她在等我,只要是在等我,至于为什么会等,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在等我就好,就已经很好。我曾经在绝望中毫无意义的坚持,做着毫无意义的抵抗,如今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希望,但曾经确实只有绝望。所以她在等我,就已经很好。

在绝望中我曾经幻想,见到幻想中的希望,我以为我会开心、会快乐、会庆幸,但现实不是幻想,我见到现实的希望时,反而有些沉重和伤感。我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差,也想不通那天晚上我为什么选择在车上,我现在似乎已经知道了。我其实是在害怕,很奇怪的害怕,我不是怕自己,也不是怕她,我是怕太快。如果太快,说明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所以我害怕;她所经历的过去,是痛苦的,痛苦如果很快过去,那就不是痛苦,会不会是薄情?

我一个人,昨天晚上就可以回去,不管多晚,都没有太多顾虑。我一个人可以忍受假期开启时城市的拥挤,我不用赶时间,也可以暴躁,但如果她在,很多我一个人能做的事,就不能做。所以她在等我,一早就在等我,我没有吃早餐,我知道她会准备,专门为我准备。

早上的街道依然挤,车依然很多,但是我并不着急,因为被等待不用着急。路边都是常绿树,没有落花,也没有微雨,早上的麻雀总是很兴奋,但麻雀不是燕子,燕子已经去了远方,麻雀只会蹦跶,不会双飞。她站在小区旁的路边,她很美,我转过去,她就如画中人一般出现在我眼前。画中人很远,她不远,芦苇蒹葭旁的人很远,她不远。早餐有霜,霜很轻,霜不白,透明的霜,透明的心。

她见到了我,我的车还没停下她就见到了我,然后立刻从大衣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她只带了一个箱子,箱子不重,回家的箱子似乎都不重。我把她的箱子放上车,她已经上了车,平静。自然,不拘谨,也不做作。她的手依然握着那包东西,两只一起都不能握住,却握得很紧。那就是她给我准备的东西,吃的东西,她不想让冰凉进入我的胃里,也不想让冰凉进入我的血液,还有我的心。

我们是回去,同样的路程,同样的目的地,家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都是家,却是不一样的家,也不是相同的家,更不是一个家。因为两个家的距离不远,这段距离可以忽略不计,我和她不仅是相同的方向,也是相同的目的地,不仅同道,也是同行。

我和她曾经同行,同行了三年,只有三年,因为不同行的时间更长,不仅更长,而且更漫长。我熟悉这段路,这段路不同季节的不同风景我都见过,隧道虽然很多,我差不多都已经记得每个隧道的名,也记得每个隧道的长短距离。但这一次我却有些紧张,也有些陌生,因为她不仅在我心里,还在我的身旁,所以我会紧张;因为我们已经多年没有联系,我不再知道她全部的过去,所以陌生。

因为这是假期,是我们国家最重要的节日,因为这个节日,出了一个词叫春运。高速上的车确实比以往要多,所幸依旧通畅,我的车本来并不快,现在的速度比我一个人的时候更慢。因为陌生,我有些拘谨,也有些紧张。即使她回到省城,我们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因为不敢,有些问题绕不过去,所以只能逃避。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没有问,也不敢问,我因为害怕,才会选择逃避。

空调会夺走车子的动力,我把温度调得很高,很温暖,我不需要太多的动力,我需要温暖,她更需要。我有理由掩饰自己的拘谨,驾驶需要集中精力,还需要准确控制自己的身体,这是个很好的理由,至少我假装得很好。我有很好的理由,但她没有,她在副驾驶的位置,离我很近,因为很近,所以拘谨,我能看出她的拘谨。

你要不要睡一觉?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又适宜这个场景的话语。如果她真的睡着了,我将不会那么拘谨,也不必那么小心,即使她离我很近,我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也能听见她的呼吸。她也一样,睡着之后就不会再对环境和人有敏感的感受,她也不需要再拘谨。

她说她睡不着,虽然有些困,却睡不着。她并没有说假话,我能看得出她确实有些困,她的脸很干净,自然的干净,没有化妆的干净,所以我看到了她轻微的黑眼圈,跟我一样的黑眼圈。我昨晚也失眠了,我很期待,因为期待而产生的紧张,就像当年我第一次吃到她专门给我带她母亲亲手制作的点心的前一个晚上,那个时候我很期待,单纯的期待,也是青涩的期待。

睡觉是生物的必要规律,困了就需要睡觉,至于她为什么会困了却又睡不着,又会是什么原因呢?她原本似乎并不十分愿意与我同行,以致于拒绝了三次,也许她也有一些靠近的意愿,所以才会答应。困了睡不着一般只有两种原因,心理原因和环境的原因,心理原因我不知道,没有人能完全知道,只有环境原因可以稍作分析。

环境原因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安全感,她为什么会没有安全感?是因为在车上吗?以前大客车时她能睡着,而且很安慰。也许就只剩下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为什么我让她没有安全感,在她心理我会有什么样的威胁呢?我想不明白,安全感可以由环境因素引起,但毕竟也是一种心理感受,她不说,我很难知道,更何况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把头靠在车窗,看窗外的风景,也许她是用这样的办法来隐藏自己,隐藏自己的焦虑,也隐藏自己的不安全心理。立春已经过了几天,但是春天却还没有来,至少感官上的春天还没有来,所以窗外虽然还有绿色,却并不新奇。更何况一路上的风景她早已熟悉,风景不会引起她的兴趣,她眼睛看着风景,但视觉不会传到脑子里,我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的声音并不大,也不突兀,但是她的话很突然,她问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难道我看起来是在想什么事情吗?现在不是过去,过去终究已经过去,我曾经绝不会向她说谎,也说不出,但是现在我不能不说谎了,我说我并没有在想什么。我能看到她的表情,她说我无论什么都想得过多了,说这句话时并没有特殊的表情,也没有特殊的语气,仿佛都很平常。

我是不是确实想得过多了,让我我小心翼翼,让我不敢靠近。既然她这样说,那我何必再去想她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有没有言外之意,所以我直接我问她指的是哪方面,她只是笑一笑,并没有说具体指的是什么,只说是一种感觉。感觉,又是感觉,又只是感觉,无法完全体会的感觉。

她让我找个地方停下,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只能在观景台停下。她突然很认真又很随意的问我,为何不问问她过去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回到省城,又为什么不告诉所有人。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让我停下,这样的问题实在让我紧张,这是我一直回避的问题,也是我害怕的原因。我只能实话实说,我不敢问就是实话,也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她叹气,像是埋怨,又像是无奈,说那就不问吧。

她都已经提出这个问题,为什么我还要害怕,我还会害怕,让我只能逃避。任何事情都有原因,每个人的行为都有原因,我的原因在哪儿呢?我曾经用这是她的痛苦来解释,现在看来这不是全部的原因。也许原因在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有分清现实和幻想的距离,也没有分清现在和过去。我对她太熟悉,她在我心里,一直陪伴我每一个日夜,这是我心里的她,也是我幻想的她。但每个人都不会完全按照他人的想象去修正自己,她就是她,独一无二,不可复制。正是这种现实的她和我心里的她的差异,让我害怕,这才是我害怕的真实原因。

我心里爱着一个人,这个人却跟眼前人有些差异,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心里爱着一个人,却把别人拥在怀里,就像费罗伦蒂诺·阿里萨那样嘴里说一直爱着费尔明娜·达萨,五十年里却有着很多的恋情,更有数不清的艳遇。我一直觉得这是一种背叛,对自己情感的背叛,身体背叛了心,自己背叛了心里幻想的人,也背叛了现实的自己所爱的人。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情,我并不爱她,我爱的只是我的想象,或者说只是习惯了那种感觉。这个问题确实很严重,它否定了我多年来的所有情感、心情、思绪,它否定了一切,也就相当于否定了我自己,我自己否定了我自己。我的心很乱,我把自己否定以后,仿佛我自己也就不存在了,不存在躯体,也不存在思维,更不存在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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