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实习(1 / 2)

我查到的关于实习的解释是这样的:实习,意为在实践中学习。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之后,或者说当学习告一段落的时候,我们需要了解自己的所学需要或应当如何应用在实践中。

我对实习还有一些不一样的理解,比如家人和家庭,也同样需要实习。我们刚出生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实习,需要实习的是我们的家人,他们需要在真实的生活实践中,学习如何让我们成为家人,那时候我们是被实习。同样,长大以后,我们也需要在真实的生活实践中去完成实习。

三伏天起,土蒸暑气,暑假相遇,只在朝夕。

我不喜欢暑假,暑假过于炎热,我就算跟她见面,也只能在早上和傍晚,只有早上和傍晚,才会有一丝清凉气,但是早上和傍晚,又比较短暂。相比傍晚,我更喜欢早上,因为早上的空气更加清新,而傍晚的空气,总是给人有些污浊的感觉。空气在夜里变得清新,空气在白天渐渐污浊,莫非黑暗比光明更有生命力?如果黑暗没有生命力,又怎么会让空气更新。

我还没有醒,还没有到我睡醒的时间,可我已经被母亲叫醒,母亲用警告、威胁和命令的语气。我只能起来,嘴里嘟囔着埋怨的情绪,因为世界已经回到光明,可是太阳却还没有升起。冷水能让人清醒,即使冷水冲击,我的脑子却还没有彻底清醒。

母亲早在前几年就开始学做生意,家里的两块田地,却始终没有荒弃,母亲在太阳醒来之前把我叫醒,就是让我一起到那里去。我很好奇,对每一株辣椒,每一颗西红柿,甚至每一颗白菜都很好奇。而摆在地上的西瓜和埋在土里的葛薯,最能勾起我的兴趣,在炎热的夏季,它们总能让人体降低一些暑气。

葛薯是一种水果,也是一种蔬菜,更是一道甜品,有的地方称凉薯,正式的学名叫豆薯,可能形状、表皮和味道都有些类似于葛根,所以被我们称为葛薯。这是父亲和我都很喜欢吃的东西,味道清甜,脆爽多汁。除此之外,母亲地里的东西我和父亲似乎都很喜欢,不知道是母亲掌握了我们父子的嘴巴和胃,还是我们早已经只能依赖母亲。

母亲要把葛薯全部挖起,种上其他的东西,我的任务就是榨干身体的力气,母亲的任务是我挖出来后把葛薯装进麻袋里。接到命令的第一刻起,我就已经垂头丧气,这个任务不仅需要力气,还需要耐心。葛薯埋在地里,锄头本身就没有眼睛,但只要锄头把葛薯一分两半或者损坏了皮,母亲就会骂锄头不长眼睛。

太阳刚刚升起,把靠近它的云都变成透明,我手里的锄头,扬得也很低。随着太阳不断升高,锄头也扬得越来越高,葛薯损坏的数字也越来越大,我的手臂也越来越没有力气,我的心里也越来越没有耐心。锄头终于从手里脱离,我的手正在剥一颗葛薯的皮,我需要补充体力,葛薯的甜蜜能给我补充体力;我也需要补充耐心,葛薯的清凉也能补充我的耐心。锄头在我手里又不断扬起,我不会让它再从我手里脱离,除非我把锄头抛弃。

我确实已经把锄头抛弃,因为我已经很急促的在喘粗气,我的屁股和泥土已经是负数的距离。粗气渐渐喘匀,我跑到了西瓜地里,我知道怎样判断西瓜是否成熟,我也知道自己肚皮的容积。我故意把一个大小合适的西瓜抱到母亲面前,我想气一气母亲,也宣泄一下心中的怨气。我没有刀,我的拳头就是切瓜神器,西瓜爆裂而开,我红光满面,母亲却只是在诉说心里的怨气。

母亲说西瓜是她自己种的,她自己凭什么不吃;而西瓜不是我种的,我却是不吃白不吃。西瓜很甜,西瓜里还残存着夜晚的凉气。母亲骂我懒,也骂我嘴馋,我毫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不能让别人因为我去骂我的母亲和父亲。锄头到了母亲手里,母亲比我有耐心,也更小心,当然也比我更有效率。

在西瓜把我肚皮撑破之前,我就已经让葛薯把麻袋撑破了。母亲的眼睛瞪着我,我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我只能把葛薯一颗一颗捡起,抱怨麻袋的质量,也抱怨麻袋工作的时长。我的做法并没有让母亲消气,母亲反而更加生气,说我是指桑骂槐,说我是抱怨母亲选择的麻袋都很陈旧,而且就要腐朽,我反气母亲一句,锄头在我手里时母亲也骂锄头不长眼睛。

我虽然比不上母亲有耐心,但我更有蛮力,我把没有被撑破的麻袋扛起,轻轻放到电动三轮的车厢里。我虽然已经没有耐心,我轻拿轻放并不是因为我有耐心,而是一不小心就会损坏葛薯的表皮,也会降低葛薯的保鲜期,而是我要尽快逃回家去。葛薯要是再被损坏,我必定还要被留在那里,在阳光的灼烧下接受母亲的批评教育。

母亲回到家时,我的手正在水龙头旁边的大盆里把葛薯身上的泥清洗干净。我的行为再一次被母亲批评,因为葛薯放在阴凉处,不清洗反而能保证保鲜期。但我不在意,我不但清洗,还把葛薯的胡须全部剪干净。

母亲走到角落,那是最阴凉的地方,也是母亲指定的存放葛薯的位置。我早就把葛薯摆得整整齐齐,轻拿轻放,绝不破坏表皮,所以我并不担心母亲会发脾气。事出反常必有妖,母亲看着我洗葛薯的样子很开心,立刻就明白了我的用意。

母亲问我难道就只是把这个东西送去,我反倒疑惑的看着母亲,母亲让我去田里摘几个西瓜一起送去,我只能以祈求的眼光看着母亲,还故意骂自己,骂自己连西瓜是否成熟都分不清。母亲知道我是故意,骂我吃的时候怎么分得清,我狡辩是因为有底气,因为西瓜不管生熟我都能全部吃下去。我的耍赖让母亲无奈,母亲只有拿起麻袋再去一趟田里。

我虽然没有底气能否把西瓜生熟分清,但我却有信心把葛薯分清,一堆又圆又大皮肤光滑,一堆歪瓜裂枣甚至残缺了身体。计划早就在我心里,歪瓜裂枣的一堆拿到店里给父亲,又圆又大的一堆给她送去。我一直认为母亲的眼光比我好,因为我绝对挑不到这么漂亮的三个西瓜,母亲给了我一巴掌,骂我只会耍嘴皮,打得很轻,骂的也很轻。我甚至连西瓜都要洗干净,又找了个稍微漂亮一点的麻袋,等葛薯和西瓜表皮的水干了就装进去。

午饭的时候,母亲开始夸父亲有福气,因为父亲的儿子把一堆葛薯清洗干净,还故意对着父亲说,专门把个头小的挖坏了的留给你!父亲看我偷笑的表情,也明白了我的用意,说话也开始阴阳怪气。父亲也看着母亲,说这已经算是很有福气,也许再过几年,你那儿子就会完全把我们忘记。

饭后,父亲到冰箱里拿了一颗已经冰好的葛薯,故意在母亲面前剥皮,咬到嘴里还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母亲似乎有些生气,不骂我,也不骂父亲,只说我和父亲都一样傻里傻气。父亲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立场,他必须跟母亲一个立场,所以转过头就说我不用心,脑子不开窍,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整天只会偷母亲的东西。母亲似乎不再生气,反而更加阴阳怪气,提高嗓门对父亲说,还不是跟他父亲学的!

我拼尽全力才把食物留在嘴里,然后笑翻了凳子,坐到了地上。回头再去看父亲那充满了无奈又无法辩解的表情,我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我笑趴在地。难道父亲当年也是偷东西去讨女孩子欢心?

我没有提前告诉她,我要给她惊喜。

洗过之后的葛薯和西瓜都很干净,我小心装起,轻轻放到车上,比在母亲面前更加小心翼翼。三个西瓜就已经撑满了一个麻袋,我要给她送去的葛薯也有几十斤,我知道这只是全部的十分之一。我穿上了她送我的短袖,穿上干净的运动短裤,用白色的袜子把脚包起,再把人字拖抛开,把脚塞到放假以来就被我丢弃的运动鞋里。

下午的气温,已经达到让我难以承受的高度。空气就像热水沸腾后的蒸汽,仿佛要把水分从人体全部剥离出去;抬头看去,整个天空都没有几朵云,阳光灼热,要融化我露在衣服外面的肢体。好在出发后,电动自行车上就有了风,风从前面吹来,吹起我宽松单薄的衣服,也吹进我的胸膛,清凉了我的心。我甚至产生了错觉,风不再从前面吹来,也不再吹进我的身体,而是从心里往外吹,通过毛孔,把我的衣服吹起。

她家庭住址的信息,我是从身份证上得来的,我也多次去过那里,但每一次她都在路口等我,我从来都没有进去。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亲母亲,但我有信心一定一眼就能认出她的父亲母亲。关于她的父亲母亲,我收集了很多的信息,从她那里收集来的。这一次我不打算停在路口,我已经想好了要直接进去,我可能会先见到她的父亲母亲,然后才会见到她,我已经确定今天她肯定躲在家里。这就是我的计划,也是我要给她的惊喜,同样是给我自己的惊喜。一路上我都是激动的心情,越靠近,越激动,也越紧张,我甚至想好了到达之后应该怎样呼吸,也出现一种胆怯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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