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暗杀 第一章 扶风城(1 / 2)

青阳古道上,一骑白马疾驰而过。

马背上一个壮汉一只手紧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拼命拍打着马肚子。他身后还伏着一个浑身血迹的汉子,身上不知哪里的伤口还淌着血,一路滴着。

白马驮着两人沿着古道向西疾行了十余里后,壮汉看见路边出现了一座残破的四角亭,亭内四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席地而坐。

“快救人。”

壮汉猛喊了一声,再也握不住手中的缰绳,连同身后的伤者一起跌落马下。

四角亭外拴着四匹马,两个背着行囊的汉子立刻从地上站起,快步走出亭子,其中一个拉住了马缰绳,牵着马走到亭子边上拴好。

另一个汉子则蹲下身子,察看着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伤者。

“没气了。”他转头朝亭子里的人喊了一句后,把伤者抬进了亭子。

倒在地上的壮汉叹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蹒跚着走入亭中。

“怎么回事?”

亭子当中端坐着两人,发问的是一个阔脸汉子,身穿一件做工考究的裆衫,这件裆衫显然不同于寻常百姓的衣着,宽大的衣衫裹着丝棉,胸背处是用于防身的鱼鳞甲片,既细又软,这是时下富商才有的装扮。

边上坐着一个膀阔腰圆的胖子,他的服饰简单很多,上身一件齐膝的大袖衣,下身是肥硕的裤管。

两个背着行囊、随从打扮的汉子均是一身短打,此刻已表情凝重地站在一边。

“校尉大人,出事了。”

壮汉名叫李沛,颤巍巍站着,弓着腰,眼睛不看直视那个发问之人。

“哪来的校尉大人,怎么不长脑子!”

阔脸汉子面露愠色。

他姓赵名智兴,乃天闻四品游骑校尉,边上坐着的胖子与他同朝为官的六品武骑常侍淳于安。

“是,赵掌柜…”李沛沉下头去。

“行了,快说吧,让你们去探下路,怎么搞成这样?”赵智兴摆了摆手。

“是。按赵掌柜吩咐,我和郭锐沿着官道一路朝东,沿途并无异常,碰到的都是一些南下避难的百姓。但在离扶风城二十里外,却遇到了十来个拿着兵器的乌戎人,这伙乌戎人正在打劫沿路逃难的百姓,看他们的模样像是被打散的残兵。”

“乌戎人?这里离乌戎很远,怎么会有乌戎人,还拿着兵器。”淳于安边擦着额头滴落的汗珠边问道。

淳于安身材肥硕,极易出汗,青阳古道尽是山路,非常难走,此时虽已至初秋,但天气依旧闷热,饶是在亭中已歇息了大半个时辰,他还是汗流浃背。

“他们手里拿的多是方天戟和弯刀,背着的是弩箭,这些武器都是乌戎人使用的,估计应该是在河豫一带作战的乌戎人。”郭锐说道。

此时天下主要为天闻、顺庆、义周三国所分。

天闻、顺庆居北,义周在南,占据西部的顺庆实力最为雄厚,一直有一统天下的意图,顺庆与地处东部的天闻一直是死敌,双方在彼此交界的河豫地区交战数十年,崇尚武力的顺庆虽占据上风,但天闻也绝非鱼腩,仰仗横亘在河豫西侧的衍山天险,加上与义周的结盟,顺庆也无法一口气吞并天闻。

由于中原河豫地区地处天闻和顺庆之间,战乱不断,该处的难民不断涌向南方的义周境内。

自河豫通向义周所辖平州的官道上,不是被打散的乱兵,就是沿路乞讨的灾民。一些中原地区的富庶人家,因为害怕在南下路上被打劫,通常会雇佣一些身强力壮的壮丁,甚至一些从逃离战场的士兵做保镖,以保路途安稳。

此次赵智兴、淳于安带着四个天闻虎贲军从天闻都城大业出发,一路南下,在河豫一带乔装打扮成带着四个保镖的南下商贾。

为了赶路,他们并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依山而建的青阳古道。这条古道存于百年前,在官道修成前,原本是连接中原到西南地区的唯一通道,走此路可比官道节省十日路程,但古道盘山,行程异常艰辛,因此除了当地土著外,几乎无人行走其间。

按赵智兴的计划,今日一行六人将进驻扶风城。赵智兴一贯行事谨慎,在离扶风城五十里之外,让郭锐、李沛两人绕至官道先行探路,却不料发生了意外。

令赵智兴奇怪的是,这四个随从都是他亲手挑选的武功超群的虎贲军,虽说不能以一抵百,但任何一人对付七八个普通士兵还是绰绰有余的,若非遇到劲敌,怎会落得一死一伤的结果。

“乌戎人居西北陇州之外,与天闻尚隔着顺庆,怎会流窜到义周境内的扶风,还带着兵器恣意劫掠。”淳于安皱紧了眉头。

赵智兴心中暗骂,这胖子常年在大业都城养尊处优,怎知朝外世间之苦。但碍于淳于安是黄门侍郎郝濂委派之人,他虽官大两级,也不敢流露轻视之色。

他咳嗽一声,缓声说道,“淳掌柜,此处往北百里的河豫,天闻正与顺庆正在交战,乌戎人图财,经常被顺庆收买与天闻为敌。但乌戎人军纪散乱,一吃败仗就四散逃窜,这些乌戎人可能是一些四下流窜的逃兵。”

听见赵智兴语气缓和了些,李沛微微抬起了头,“此前何掌柜交待过,不要管闲事,所以我们并没有理睬,继续往前,不想有几个乌戎兵见我们是商贩打扮,便想打劫我们。”

“这区区几个乌戎兵应该奈何不了你们吧。”赵智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郭锐。

“我俩自是不惧这些乌戎残兵,几个回合,便打倒了好几个,我们也怕动静太大,并没有真下狠手。但不想这些乌戎兵越聚越多,围住了我们,逼得我们只能亮出武器与他们周旋。

“正当我们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这些乌戎兵忽地散开了,我俩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袍、披着黑斗篷的人,我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空中一道黑光划过,站在前面的郭锐已经倒地了…”

“黑光?”赵智兴满脸狐疑地看着郭锐。

“这个黑袍人长什么样?”淳于安几乎同时问道。

“看不清楚,我正目瞪口呆的时候,这黑袍人又突然站在我面前,手就这么一挥,我手里的剑就断了…”

“胡说八道!你们这次带的兵刃都是军器监为虎贲军特制的精铁利刃,就算用台城禁军的黄金斧劈,也不可能一下子砍断,哪有这么一挥就断的事!定是你害怕我怪罪,用胡话来欺瞒于我!”赵智兴大怒道。

“两位掌柜,小的真的不敢瞎说,确实,确实断了,我虎口都被震得发烫,一下子坐在地上,看到郭锐伏在地上嘴里吐着血,也不知道伤在哪里了,两位掌柜要是不信,可以去验伤。”

李沛边说边指着地上的郭锐,他连声说两位掌柜,是因为这一路上,赵智兴对他们极为严苛,相比之下,淳于安一直笑眯眯的,不似心狠之人。

赵智兴站起身来走到郭锐身前,蹲下身去察看着,一旁的淳于安也跟了过去。

郭锐衣衫不整,浑身是血迹,赵智兴寻找了半天,只发现一处伤痕。在郭锐的右颈侧,有一个两片弯弧状半圆交织成的伤口,这伤口触面不大,但却极深,似一件极锐利的兵器所致,郭锐身上的血都是从这伤口涌出的。

“咦,这是什么兵器?”看着李沛颈部的伤口,赵智兴惊讶不已。

赵智兴官居游骑校尉,除了每年例行的朝拜外,常年行走在各大州郡的军队行营,他又经常潜入顺庆和义周、甚至乌戎、月支、幽北等地窥探他国军况,熟知各处官家或民间武器,但饶是自己如此阅历,也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杀人兵器。

“淳掌柜久在中书,可曾从书上看到过能弄出这种伤口的兵器?”赵智兴抬头看着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淳于安。

“中书倒是有不少武器图谱,可我对兵器并无兴趣,不知这是何物所伤。”淳于安摇了摇头。

“那黑袍人长什么样,可曾看清?”赵智兴的眼睛扫向李沛。

“未曾看清,这人浑身披着黑袍,脸藏在斗篷里,一团黑,连手脚都不曾有丝毫露在外面…”

“你小子是不是吓糊涂了,这么热的天,哪有人这个打扮。”话虽如此,赵智兴的语调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火爆了。

“此人如此厉害,那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一旁淳于安的问话提醒了赵智兴。

“对啊,莫不是淳掌柜提醒,我差点被他混过去了,快说。”他站起身来,瞪了李沛一眼,人却后退了一步,仿佛那黑袍人会突然出现在身前。

“我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那黑袍人并没有对我动手,他和乌戎兵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不是乌戎话吗?”淳于安问道。

李沛摇了摇头,“不太像,但那些乌戎兵能听懂他的话。”

“后来呢?”

“后来,那些乌戎兵牵来了我的坐骑,黑袍人看着我,指了指马,又指了指地上的郭锐,然后做了个离开的动作。”

“离开?就这么放了你们了?”赵智兴有些困惑。

“是的,我骑上马后,两个乌戎兵还把郭锐抬上了马,但他们搜走了我和郭锐身上的物件,幸好走的时候,掌柜让我俩把重要物件都留了下来,他们拿去的是一些干粮和我们带的钱物。”

“你们的关碟都在这里,他们查不到你们的身份就放你走了,这事很奇怪。”淳于安啧了啧嘴。

“这倒也未必,淳掌柜常年未出都城了,眼下天下纷乱,尤其在战乱之际,丢失关碟也是常有之事,可那黑袍人为何要你带走已死的郭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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