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葬歌(1 / 2)

他独自一人躺在乱草堆里,周围到处都是哀怨和叹息声,一股股恶臭扑面而来,但他早已经习惯。周围每一根铁条上都油腻得发亮,那些摆在角落里的便桶似乎从来没有人来清理过,他也根本不在乎。他只想睡觉,虽然他知道三天后他就会一直睡,一直睡,再也不会醒来,对于这样的结果他表现出现异常的兴奋,那些恐惧和愤怒都与他没有什么关联,他只想睡觉,那些厚砖加上糯米石灰水镶嵌的地板虽然有些不平,但并没有把他的骨头硌痛,那用一块块巨石垒起来的墙壁上没有窗户,他即使想看看外面的天空,也只是徒劳,墙上挖出的拳头大小的孔洞里来往的只有老鼠、雀鸟和黑夜里误闯进来的蝙蝠,那牢不可破的屋顶上用巨石砌成拱形,除去支撑的几根大柱子,便也空荡荡的,他做过建筑,知道那柱子做为支撑其实也是多余的,这种拱形是不可能坍塌的。此刻牢门被打开,只见一个批头散发的男子被几个兵卒推了进来,他身上散发着臭味,面孔焦黄,胡子拉渣,但两只眼睛却格外有神,透着一股英气,高挺的鼻梁。来者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他旁边。他懒得理会,便翻了个身子,背对着他睡去了。旁边两个人便踯躅过来,靠着他坐下,其中一人便说道,“兄弟你什么时候吃饭”,“吃饭”的意思是指杀头,因为杀头之前要吃一顿好的,所以他们都盼望着这顿美味的食物。来者看了看他们,温和的笑道,五天后,这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也说道,“我们也是”。“他要快点,三天后”。其中一人用嘴努了努睡着的人。“三天够了,那个人说道。两人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脸茫然望着他。”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问二人道。

二人便说道,“我们俩是朋友,原本做点买卖,后来生意做大,合伙买得门店位于城里当口,县里长官小舅子看上我们门店,便要硬抢,我们二人不服,便去和他理论,没想到他竟然限期我们七天之内搬离,我们俩想县里不能伸张正义,便商议去府里告状,没曾想第二天便背了官司,原来是我们店里一位看店的掌柜当天晚上就死在我们门店里,他的女儿也不巧吊死在店后的一棵树上。于是县里便给我们俩定了一个强抢民女不成,杀人泄愤,在这里关了三个月了,已上报批准,五日后便是我们的死期。你说人冤不冤,现在店也充公,千里之外的家人也不知道消息。五日后就是他乡之鬼,异地之魂了。”

这人一听,只是微微笑了笑。

两人又问他,“你是什么原因呢?”

这人便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替死。”

两人便说,“哦,他也是替死”。其中一人又说道,“我就想不通,你们活得好好的,怎么来承这档子活,这可是拿命来的,不发算啊。”

只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们做生意的人,自然有钱,不晓得我们穷人的苦,我死全家活,我不死全家死。你说我怎么选。”

两人一惊,才发现是睡在地上的兄弟在说话。二人抚掌自叹道,“只道这狱里没有一个是真正犯罪的”。其中一人接着说道,“我二人虽然远涉千里做生意,本想发了财将家人接来一起生活,哪里想到世上如此凶险,如今家人没来,反而不受牵连,也正是应了我们死全家活了。”

于是刚进来那个人便说道,“二位兄弟也有些迂了,为何不将所以资本拿将出来,买了替死,自然可以东山再起了。”

一人回答道,“你既是被买的替死,你不是不知道,这替死只有三类人可替,一是高官权贵者子女死罪有人替,二是巨贾富商犯死罪有人替,三是有大能者如当地土豪、强横、帮众之首者。这里边都是因其与官家密切,有钱财开路。我等正经商家,上没靠山,如今身陷囹圄,又是他人陷害,有点财资也充了公。如今只有死路一条,只求家人不受牵连,我们伸颈受戮。”

那焦黄皮肤的男子两眼猛的一闪,露出威严的面色来,便说道,“这朗朗乾坤,如此不堪的事做得这样堂而皇之。”

其他人一听,也只有叹气的份,不再言语。心想,“你也不过一个替死,说这些也无用的。”

过了一会儿,又听一人说,“我们俩这冤是伸不了,没看昨天拉出去那人,比我等还冤,听说只因妻子漂亮,被人奸杀,跑去报官,被判定为泄愤杀妻,连证据都没足就杀了。据说报上去后,上面说证据不足,发回重审,结果人杀了,就做了假证据,重新报上去,说犯人已招,凶器已找回,这写过程的也是高手,将整个事件编得是活灵活现,之后当然不了了之,他家又没什么亲戚,几个朋友也不敢出头,邻居也只能自求多福。”

就在此刻,一狱官跑了过来,将门锁打开,扯了那地上躺着的汉子便往外走,众人都是一惊,以往杀人都有一顿断头饭的,为何今日不给饭,也不多人来,偏一个狱官来拖人去杀。这被拖的汉子也很㤞异,便开口道:“不是还没到日子吗?饭也没有吃,我不做饿死鬼上路的。”

狱官听后,便骂道:“球日的,哪个要杀你,只是叫你出去有事问,你想死这么快做甚,多活一天不好?”众人也颇奇怪,便都追着去看,到狱门口时,狱官锁了门,众人只好抱着门柱发怵。

监狱外的院子里,有一片草地,那不远处便是行刑台,血将台子染得漆黑,久了使那台子变得油亮油亮的。那汉子被狱官扯着到了院子里,看着外边的阳光有些眩目,回头一看那刑台,双腿便一软,瘫了下去。那狱官便使了力扯他,边扯边骂:“球日的,还没到你咧!你起来和我走”。

汉子战战兢兢的拉着狱官,一直往右边甬道上走,不远处就看见一个红服的年轻男子坐在那里,旁边立着一个更年轻的英武男子,双手当胸抱着一柄刀,狱官把他扯到两人面前,便行了一个礼,“你先去吧!”于是狱官回身就走了,这汉子想去抓他,却只抓了个空,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橫下心来,就地上一坐,心想,“狱官说不是今天死,应该是真的,我有什么好怕的,本来就是个替死,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怕的,……。”

“你叫什么名字?犯的什么罪?”只见坐着的人问汉子。

“我叫周吉,今年26岁,犯入室杀人罪,”汉子随口答道。

“杀了几个人?”坐着的人又问道。

“杀了六口人,强奸两个女子,”汉子又答道。

“嗯,不对呀,我看卷宗了,是七口人啊!”坐着的人继续说道。

“那就是八口,大官人你说几口人就是几口人,”坐着的男子便又接话道。

只见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后,笑了。然后站着的人便对汉子说:“这是我们刘世祁大人,他知道你是人家买的替,你放心我们会救你的。”

只见刘世祁说道:“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你的家人我也安排妥当了,你不需要担心,现在我只需要知道如下一些情况,你得如实告诉我。”

汉子说道:“你们可别开玩笑,我就叫周吉,人是我杀的。”

两人又对视一下,只见站着的年轻男子中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小竹刀说道:“这是我们从元歌镇上,你女儿那里拿来的,也是你女儿叫我们带给你的,放心吧,我们是帮你的。”汉子一看见那把小竹刀,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赶紧将竹刀抢过来握在手心,双膝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刘世祁站了起来,轻轻的说道:“跟我们走吧,还有很多事我要问你的。”年轻男子便伸手扶起汉子,三人朝院外走去,出得院来,驶过来一辆黑蓬马车,将年轻男子藏入马车后,便沿着官道往东去了。

周吉此刻刚从镇子上最好的洒馆出来,跟在后边的还有几个地痞流氓,他们正说着各种谄媚的话,以此来感激周吉又请他吃了一顿,此刻他们脸皮紫胀,眼神游离,簇拥着周吉往外走去。这已经是正午时分,普通人家还没有煮饭,但周吉不一样,他的生活是花天酒地的,再说这元歌镇上哪家敢比他周吉先吃饭?天也不是很冷,他便对后面的几个人说道:“诸位有雅兴么?要不去周围爬山消食?”几人哪有敢反对的,都拍手称好。于是几个人就往镇外走去,不巧刚出镇子,就迎面碰上春莲,这周吉平日里也经常往箍桶匠家街上来,对春莲也有过照面,但今日里见到春莲越发觉得好看,这只因春莲被佣做厨娘后,不管是穿的吃的比平日里确实要好一些,于是整个人看起来也越发漂亮。这周吉就是个贪淫好色的人,看到春莲后边便动了坏心思。于是凑上脸去问道:“这不是箍桶匠家的孙女吗?”他并不知道春莲的名字,便又接着问道:“妹妹叫什么名字?要不找个地方坐坐,看你也走乏了,你这是从哪里来啊?”

春莲看到周吉这样子,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舒服,便不理会他,径直往前走去。这周吉哪里会让到口的食物溜走,便阻挡在春莲前面,春莲抬头说了一句,“我不认识你,请你让开。”

这周吉一听春莲说话的声音十分悦耳,更加来劲了,便要去搂她。春莲平日里做着农活,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看他要调戏自己,回头就走,心想我走远些,应该就没事了,到前面绕一段路就好。但她哪里知道恶人行恶从来不会半途中止的,这周吉便带着一帮狐朋狗友跟着春莲。春莲是越走越怕,前面刚好有路口绕镇子里去,没想到有两个混混提前绕到路口,一下子跳出来堵住了去处,春莲便喊:“我们做什么堵住我的路?快些让开。”

这喊声确实也惊动了刚好送饭的一个农家孩子,他便跑回去叫来大人,几个大人急忙赶了过来,一看是周吉,其中一老人便赶紧上前打圆场:“原来是周家大少爷,您老人家不认识,这是春莲,箍桶匠家孙女儿,别去吓她了,让她走吧!……”。

周吉一听,使了个眼色,只见其中一名壮汉照老人家脸上就是一拳,打得老人当场倒地,满口来血,众人一看,急忙扶起老人,都说道:“怎么随便打人呢?”

这周吉便说道:“信不信,你们再在这里放屁,我把你们全杀了。”众人心里发怵,知道这家伙和身边的人都是些不入流的畜牲,什么都做得出来,今天这样子春莲估计凶多吉少。只在内心祈祷着他们只是欺负她,至少留她条活命吧!众人便要走,“回来,”只见周吉叫道,“让我看一下都有谁在现场,你们我都记住了,今天的事要要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我可以保证,你们家连一只跳蚤都不会活着出门。”

众人一听,心里更是惶惶不安,暗自怪起自己不应该起这个好心,给家人惹这么大的麻烦,便无奈的摇摇头各自离开了,其中有几人还滴下了几滴泪来。

春莲一看情况知道不妙,想着自己今日估计只有死了算了,没想到爷爷死的祭日也成了自己的祭日,不觉露出凄凉的笑容来。这边周吉以为自己得手了,便也不急,于是走到春莲跟前,“春莲妹妹不要害怕,跟我回我家去,我家有好吃的,好穿的,你放心我会对你好。”

春莲便抬头看着他,静静的说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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