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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假期于后勤主任而言,等同于无。唯一的好处是每天到校时间可以掐着点,无需计较早晚。门窗玻璃修补,地坪、课桌凳,屋舍改造,下水道清淤等都需要摆弄清篇,还在伙房看水池改造进度的房卓俨接到房祖相电话。搬了新房的房卓俨到爷爷房祖相哪里少了许多,房亚昕与房祖相同住,房卓俨在爷爷那里总觉得自己是外人。

房卓俨仔细看完房祖相用稿纸写得那片薄纸,带着不解和惊讶望向房祖相。“你看那些地方不妥当修改下。”房卓俨不知道怎样开口。这是一张遗嘱,房祖相抖抖嗖嗖的字迹和落下的名字。名校出身的房祖相文字间流出的辛酸、凄凉无以言表,房卓俨很想替房祖相工工整整的誊写一遍,理智告诉他原迹最有说服力。

“爷爷,没问题,很全面,意思清楚明白。”房卓俨郑重地回话里带出一丝哽咽,忙清清嗓子。

“那就好,你帮我收拾好。”房卓俨把遗嘱折好放进房祖相准备好的黄皮信封里,用浆糊粘好,塞进上衣内袋里。

房祖相故作轻松:“我行动不便,就个结核,出气就那么困难。”

“症状这样,医院的诊断也不相信了,医生不还是你学生吗?”

“许是我想多了。”

摇椅里的房祖相坐得时间太久,话说的太多,咳起来没完。房卓俨忙扶起房祖相回到床上,呷几口开水,平静的躺下去,疏朗的胡须直直地翘着,像透明的银针,顽强而倔强。全白的短发根根直立,室内静如荷塘,房卓俨轻轻退出去,掩上门。

几个月后迎来房祖相的生日,房仁智、朱岚、房轩从黄阳市回来。秋宜虹推来房仁勇,房卓俨、许文欣、房泓、房亚昕、辛玲、房煜齐聚房祖相客厅。辛玲、朱岚、许文欣厨房里拼盘、做蔬。房亚昕领唱《生日歌》,房祖相沟壑交错的脸上,扬起舒展的线条。沟还那么深,浅了许多;壑还那么窄,宽了许多。

“难得一家人聚一起,我还想说说病的事儿。我得的到底是不是害病!”

“爹,想哪里去了。省附院咱去看了,黄阳医院咱也看了。”

“就是害病,也不用瞒我。”

“爷爷,想严重了,真害病,你还起的来嘛?”

当年学生物的房祖相岂能那么好糊弄,也许他只是想从儿孙口中得到一点心理上的安慰。房祖相不再说话,带着困意回到床上。

“二叔,爷爷的病究底到哪个阶段了?”

“后期。肺部百分之七十已坏掉了,只能瞒一天算一天了。你爷爷在省附院时听说动手术才能治病,还要求动手术。给医生说,医生不敢哪。八十多岁的人,上得了手术台,不一定下得来手术台。主要还是发现的晚。”

秋宜虹接过话头,“以前他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自己去医院,听县医院他的学生说没敢对他说实情,岁数大了,怕他想不开。”

客厅里顿时静下来。良久,房亚昕说:“之前跟他说一块去医院,他总说,医院他熟,闭着眼都能摸着。”

“老人家肯定意识到什么,没人告诉他罢了。还得拜托你们细心照顾,明天到防疫站开点药,要先跟医生沟通下。”房卓俨仔细辨认房祖相的药,里面掺有清肺的抗癌药。

干裂的天气,凉气直往袖筒里钻,没事房卓俨就躲进办公室。校园里银纱似的霜,泛出透骨的冰,不是尿憋的难受厕所都不想去。厕所距教学区有点远,这条路上总是匆匆疾走。学生还没有下课,偶遇女教师裹满围巾顶着伞沿帽留出两个忽闪的眼珠子。从厕所出来,房卓俨轻松许多,伙房近水的池子明光可鉴。水龙头已冻死,裸露的水管裂着鳗鱼嘴,呲呲冒出水,水的上方氤氲着气体。房卓俨掏出手机翻看水管师傅电话,手机响了:“卓俨,你爷爷快不行了。”秋宜虹的哭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房卓俨收了电话奔栗进贤办公室请假,跨上摩托就往县城跑。

房祖相已从医院挪到房仁勇县城的房子里。房祖相双眼紧闭,鼻孔微弱的气息仅能听到“呼呼”的出气声。房卓俨趴近房祖相的耳朵“爷爷。”房祖相双唇微张,费力地发出“呜呜”声,房卓俨贴耳细听,房祖相再也没有发出声来。房仁智、朱岚赶到的时候,房卓俨已开始挑选寿衣。

“二叔,我们先给爷爷擦洗下,把老衣穿上。”没有呼吸的房祖相尚有余温,想到已阴阳两隔的房祖相,房卓俨不禁嚎出声来:“爷爷,爷爷……”

摇椅上悠悠说话的老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藤椅上;房坡村富有传奇色彩的老人再也不会给他讲少年时的经历,过往如冰封的密码沉进黄土里。直到有一天,房卓俨从县档案室扒出房祖相的档案,才能窥出房祖相生平一二,但距房祖相去世已十年开外。

伤害最深和得罪最深的往往都是与自己最近的人。房祖相的后事需要房卓俨去办。“二叔,我们一块回房坡找先生。”房仁智颔首,坐上房卓俨的摩托。

先生定了日子、穴址、方向。一家人聚一块,但没人扯闲篇,趴在灵棺旁哭一阵歇一会儿。

“老二,喝一盅。”房亚昕对房卓俨说。

房卓俨不想搭理他又不想得罪他,摇摇头。

“二叔你喝点?天凉添点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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