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被轮船倒扣水中的恐惧,你无法体会85(2 / 2)

对于救援人员,现场情况都困难重重,而对于被困水中的人,更是人们所无法想象的。

他想起曾经刚离开校园到星城的那个夏天,和一个同学到了湘江边,豪情壮志突发,并不会游泳,便租了一只充气的橡皮轮胎下了水,学伟人横渡湘江。到了江中间,水深浪大流急,几番风浪袭来,被淹没,还喝了很多水,橡皮不断的摩擦,胳肢窝疼痛难忍,特别是漂流途中,甚至遇到一些驶过的船,他必须避开,以防被漩涡卷入,他真正的感到了危险和恐惧,他一度担心汽圈一旦漏气或意外破裂,那就彻底完蛋了。

回来的时候,套着充气圈顺流一路漂下去,已无力直达对岸;他想自己此时突发意外的话,因为风浪大,漂在江上的他显得那么渺小,在岸上的同学发现了也没办法救自己。

往返横渡的恐惧他一辈子记住了!那时他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好了”;这次活着上岸,再也不做无谓的冒险了。

就这样,从下午漂到天黑,好不容易划向岸边,第一脚踏上一块沙石时,他怀疑是幻觉。手脚并用爬上岸后,他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他什么也没有对同行的同学说,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走吧,久等了。

他想起那次翻沉事件里,还有那么多人生死未卜……

他每每从中得到一种沉郁的力量,觉得自己因为在里面渡劫反而躲过了外面类似的沉船灾祸,他的后续生命仿佛就是为那些失去生命的人而活;每每想到刑期似穹庐、笼盖漫长年岁,就会想到那个被轮船倒扣水中的人的恐惧,无法体会的也能感同身受了。

没来乡下看父母的前几天,一天清晨5点多小解后他和柳先丹两人都没睡着,他不能去碰她,她要上班,若是打扰了她将醒未醒时浅浅的睡意,她又会比任何人都凶悍,饱满的体力只能献给即将到来的工作;下午她要把残存的体力和全部热情继续献给麻将和牌友、一手烟和二手烟的双重熏陶;晚上是一家三口晚餐的制作、毫无营养的永远没完没了的婆媳关系、家长里短的短视频收看;他跟她提醒过,系统会根据个人喜好推送、强化、循环往复这些相似内容,不如听一首歌;饭后有一个小时多的加班、回来后的洗澡、追剧消遣;如此循环;她是不会主动碰他的;她也不接受他主动的去碰,她身上早已布满了警示的重重界碑;真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行路难,相处难;远处难,近处也难。

他索性起了身,拿了手机、笔记本电脑、《挪威的森林》,走出卧室,反手关上门。外面有些凉,他穿了搭在椅背上的衣物,又把桌上的台灯拿到了茶几上,就势躺到沙发椅上,盯着露台上加盖的简易屋顶,这个小小穹庐都是姨夫生前亲手搭建的,整个露台的装修、建设都是。

他忙前忙后的身影宛如昨天,宛如眼前。他想自己睡不着了还可以从卧室的床上到露台的沙发上停留;他死后又去了哪里?他死后真的有一个活人不知道的去处吗?所谓死后的世界,神界给出的答案至今虚无缥缈,无法印证,天堂在哪里?如果真有那么好的地方,那里的地皮、房价、配套设施早就是天价了吧?那里就永远只可能是富人的天下、天堂,穷人永远没有立锥之地;科学界更是无法科学的证明死后世界的存在。大多时候,他真的就是个天生纯粹的唯物主义。

但他突然明白,其实没有死后世界;要说有,死后的世界其实还是活着的世界,死后的人其实还是和活着的人在一起,他留下的那些东西、那些记忆活在活着的人的身边、眼里、耳里、心里、脑里、灵魂里、精神里、血液里、呼吸里、思想里、记忆里;死去的人依托活着的而继续存在。

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就是这个道理;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也是这个道理。

昨夜梦里和自己的ai复制人对话,他就说,人要死三次,99%的人三代以后,时间会抹平你存在过的一切痕迹。第一次是物理死亡,就是你停止了心跳,第二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你名字的人也死去了,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你来过这个世界,第三次是关于你的一切记载,包括与你有关的视频、照片都全部消失了,这个时候,整个世界再也找不到一点与你有关的痕迹,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这段话恰好对他在清晨露台上的看似武断的论断进行了印证和诠释;他不觉在心里自夸了一下:我还是有思想深度的,也没有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但又有些失落,想到近在咫尺同床共枕的人竟然咫尺天涯,身心隔的越来越远,排异反应越来越剧烈,觉得要疯掉了,还能挺得过又一段饱受煎熬的日子吗。

他有时候有一刻会有一种冲动,想跟她留一个纸条一走了之,仿照伍尔夫的腔调,字条他都想好了:

是我还是你的病情都在明显加重或恶化,坦白说,我一刻都不能缺少爱和关怀的生活,而你,已经公然决然把我从你身边排拒开,显然我还不知道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人;你已经给了我所有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我也认为已经做到了为人丈夫的所能做到的一切;当然,还给我一些时间,还可以做更多;

要不是因为命运的捉弄,我曾以为我俩是世上可以白头偕老的人,从高中时期的语文老师预言我会有两次婚姻,我就暗下决心,要把你我的婚姻坚持到底;因为我曾在老师二婚的时候,仅仅送上了一张小小的贺卡:不要对婚姻抱有过高的期待,能够把婚姻维持到底就是一项伟大的创举。

我想创造把婚姻维持到底的伟大创举。

而我感觉撑不了了,我觉得自己很清楚我是在破坏你的生活,我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自己,你似乎试图让我明白,没有我,你本可以过的比有我存在还要好,至少是从我出来后;我过时了,我该退出你的生活,你不好怎么开口,你其实已经早就多次开口了:滚!离婚!分开过!各过各!还不够明显吗?而我还傻傻地以为是你的一时气话;这样的气话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说,那就不是气话了。

你看,我现在都不懂该怎么写了,我说不下去了。我只想告诉你是我欠你太多,说好的幸福我都没给你,带电梯一手的大房子、小车、不用工作的晚年和安度余生的保障。我想说,要是谁曾在我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连一条内裤都还有洞的时候选择了我,那只有你。你拉扯女儿长大上学、上大学毕业直到工作,我一无所有的出来是你等了我,接了我,接待了我,这个大家都懂。要不是有你对我好,我出来早已是一无所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不能再继续破坏你的生活了。我想。

他脑中闪过托尔斯泰拖着高龄之躯离家出走的画面,他曾迷惘,这么伟大通透的作家怎么会走出这一步,某些时候、某些方面,设身处地,身临其境,他觉得可以理解这位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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