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故事里的故事(三)23(2 / 2)

“船屋经过大半年的漂泊,已来到洞庭湖那个大口袋的袋口边上。那地方属岳阳,洞庭君山像一只巨大的螺蛳倒扣在湖面上,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岸上的岳阳楼。”

桂爹话音来落,佩珍借住话题:“洞庭君山我知道,‘白银盘里一青螺’,应该真的像个螺蛳,要不古代的诗人可不会这么写。上面还有柳毅井、湘妃竹,君山毛尖也很出名。”

从不插话的桂嫂子问了句:“是《柳毅传书》里的那个口水井吗?”

柳毅传书的故事在洞庭湖区家喻户晓。和在中华大地上广为流传的同类故事一样,《牛郎织女》、《天仙配》、《白蛄传》、《田螺姑娘》、《刘海砍樵》等等,一样要人们安于现状,忍受贫困,逆来顺受。只要做到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好运,甚至是飞黄腾达在等待他们。

以前的人们都把这些故事当成是真的。殊不知都是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为了舆论和误导群众,造出来看似美丽,其实包藏着邪恶用心的舆论工具。

桂爹给妻子一个肯定的回答,接过了话题。“就是柳毅钻进去向龙王报信的那口井。”

“渔民是不会让船屋飘出洞庭湖口的,出了湖口就是长江了。长江水流太急,会将船屋冲到大海里去。这时虽已是秋天,其实洞庭湖里的水流却比夏天急,得找准地方好好固定船屋。幸亏此时的湖水已经退下来了,下锚和扎桩都容易些。”

洞庭湖夏天水位高,但长江水位更高。湖水在四个与长江的连接口进进出出,调节长江的洪峰和水量。但秋后,长江水位大幅回落,退下去至少十几米。洞庭湖可浅不了这么多。落差变大,湖水开始单向补充长江流水,水流也开始变得湍急起来,特别是在接近湖水出口的地方。

地理上有一个概念,叫做“洪淤枯冲”。枯水期水流会冲积和带走泥沙,洪水期则相反,会形成泥沙淤积。

这和人们心中的惯常认识可能不一致。不是洪水才会将东西冲走吗?在大水域的下游,洪水将各处裹挟而来的东西,正好在这里沉积。当然,这不包括那些始终浮在水面的物品。

想想四大文明古国吧,正是洪水将肥沃的土壤和养分带到这些区域沉积下来,促进了那里兴旺发达的农耕文明。

“船屋的主人将积攒的鱼干分批运到市场上去卖掉。也有挑着担挑走街串巷去卖的。那样,卖得的价钱自然会高出不少,可也得花去好多功夫。

“这样卖法,积累了半年的鱼干是很难在短时间卖完的。还得赶回家过年,为下一年的生产做准备呢。所以,卖给鱼贩子最聊撇。尽快将大半年时间的辛苦钱落袋为安。

“这时,一样用了大半年的船屋也是破烂不堪了。芦苇长时间泡在水里,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没烂的节筒里也开始进水。墙上的泥巴掉得也差不多了。

“渔民卖完鱼,会找一处湖滩岸边,将船屋上有用的东西拆下来。余下的基本上是芦苇秆,就让它们在原地‘土归土、尘归尘,苇秆没入泥泞中’去了。

“渔民回家的方式离不开这两种:租牛车回去和划船回去。

“至于那些挣够了钱想换大船的,小船也还是必备的作业工具,总不能卖了吧?除非是添大船换小船同时来。

“因为不用赶季节,租牛车的就没有年头那么多和集中。处理完鱼干、船屋,在城市买足带回乡下的物品,众人心满意足启程回家的时间会相差很远。

“那些舍不得花钱雇车又有充足时间的人,会将丝网船划回去。小船要划那么远,长时间呆在湖里,风险也是有一些的。冬季的北风也会在湖里吹起大风浪,而且全部家当都在那么一条小船上。

“怎样和湖水打交道,渔民有的是办法。

“首先是尽量沿着湖边走,这样随时可以找地方避风。万一遇险也会离岸上近一些。

“另外,不是从船屋平台上拆下有楠竹吗?浮在水面绑在船身两边,一般的小风浪就奈何不了它了。风平浪静时也可拆下来拖在船尾,这样船会走得快一些。

“如果只到益阳这些地方,快的话半个月也就回到了。当然,恰巧遇上坏天气,就得另外计算时间。

“一出门就是大半年,当然也不在乎再多那十天八天的。”

桂爹说渔民们不在乎多花在路上十天八天,实际上还不是因为想省下租车的路费。桂爹没有这样说,因为他觉得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穷苦人家的日子哪一点不需要精打细算?什么时候都会想到能省一点是一点。

外出的人们早已是归心似箭,在家等待的亲人则更是在翘首以盼。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预计的归期过了还见不到人,就会开始焦急担忧。如果真的多出了十天八天,绝对不可能是不在乎。只是这不得已的选择,没办法罢了。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唐朝诗人李商隐的《夜雨寄北》。

离别的思念,路途的艰辛,收获的喜悦,都留待相逢相聚时。在火塘边,在油灯下,再细细地回味和叙说吧。

晓春是父亲的好帮手,并对父亲从事的职业有强烈的兴趣,捕鱼打猎的各种技能更是一学就会。他承诺父亲,要学好他的所有本领。等父亲退休了,他保证能给父亲“每餐一只野鸭子,一毛钱的酒”。

当时一毛钱酒大概有半斤吧。他当然没有考虑到物价的变化,不知道酒会变得如此之贵。

父亲的故事讲到这里,他提了一个很有水平的问题:“为什么打鱼的时候不带着推枪?冬天鱼不好网的时候,野鸭刚好飞回来。一边打野鸭一边往家里方向靠不是很好吗?”

大家七嘴八舌表示赞同,打鱼挣钱花,打野鸭有好吃的。

“这件事情,我还真想过。但只是想,却没有真正去试。

“带着推枪有些笨重,火药带多了不安全,也不好保存。但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总能想出解决办法。

“就是打猎的人一般都会捕鱼,但渔民并不总是会打猎。毕竟在湖区打猎还只能算作是副业,靠它养家糊口还是不够的。”

桂爹看出大家并不是很理解他的解释,又补充道:“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在哪里,湖里都会有鱼,但水面并不总是会有野鸭。”

“打猎和捕鱼比,更讲究对环境的熟悉。哪里是好猎场,你得心中有数。大湖区的深水区域也经常会有野鸭,但并不好打。沿途的猎场虽没有说是谁家的,但猎人总会有那么些不成文的地域观念。

“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什么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桂爹的故事完全围绕着怎样在洞庭湖区找生活。有时会谈及些吃、穿和用度,但那还是离不开基本的生活。

这是那个年代,他们那代人的全部?应说是不可能。但湖区的美景、丰收的喜悦、生活的美好、人生的理想和追求……都物化成了一件件实实在在的东西。

孟浩然“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描写的盛况,其实就是他们生活的日常。范仲淹的“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描写的也不过只是他们讨生活的普通一隅。

在诗人的眼里,怎么一切就变了呢?还发出“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壮志难酬的慨叹,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奉献精神和人生追求。

桂爹一样有他坚守的理想和追求,并一直在为之努力着。他要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他要让孩子们接受良好的教育,他要孝敬父母及其他所有长辈,他要帮助一切能帮助到的人。

他在维持家人生活的同时,更遵从“取之有度”的原则。他用简朴的言行践行着与自然生态的和谐相处。

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在庙堂高处发出的是感慨,他付出的是行动;古人的檄文激励和鼓舞着世世代代一大群人,他用自己的言行实实在在地惠及他力所能及的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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