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1 / 2)

冬月的大巴山,浓雾弥漫,它流动在山里,缓缓铺展,从山尖往下窜延。

李健城站在廉租房的二十楼,看着对岸的山坡,葱郁的林间,白色缭绕的大雾,不由自主想起了老家对岸那匹山峰的景色。

浓雾向下窜延,距离眼前的后河江面,仅有几十米的绿林山坡显露,白雾被流动的河水抵挡住,没有融合进山脚。李健城看的分外清楚,家乡的味道是多么沁人心脾!

他缓缓走出落地窗,在阳台往县城滨河路方向望去,河水溯流而上,有个拐弯处,建了个拦水坝。拦水坝再向上是个水电站。拦水坝与水电站闸口,有段两公里的距离,浅浅的流水,晶莹剔透的石子,构成了县城滨河路的观景色。浅流处,一条大桥连接两岸,他知道那是去往巴山大峡谷的省道。

他转过身,往厨房和卫生间里走,说:“狗日的,怕要回周家坝一趟啊!”

还没起床的周幼芝,说:“去哦,去把早餐弄了,切了就上去哦!”

“切啥子呢?”

“你想切啥子就弄哦!”

周幼芝又说:“有滕滕菜,冰箱里有面,煮面切。”

多少年来,李健城习惯早起晚睡,他的时间规律异于常人,他的早,是特别的早,常常是四五六七点就起来。

而周幼芝呢!多少年来,同样的此刻,无比的兴奋,总算自己的男人找回来了,回家了。想想从2002年到现在,20年的时间,又有8年多的了无音讯。而今,周幼芝没有那一刻有此时舒坦。多少回的魂牵梦萦,渴望老公的回归,即便他是精神病患者,但她还是渴望这个男人的温暖。毕竟,曾经的过往云烟,早已不比现秋叶落木的时刻,经过多少岁月的蹉跎,她早已把当初的不快,看作是自然灾害般,以前得看淡,现在得向前。

在床上的周幼芝,心里默默念着老公的回归,终于有点好日子的苗头。不一会儿的功夫,还在床上的她被老公喊起来吃早餐。

她该享受此刻的荣耀和甜蜜!

周幼芝洗漱完毕,走进厨房,碗筷都备好,添(盛)好,她惬意的说了声:“看看你的手艺忘了没有啊!”

“差点味精和花椒。”他说。

周幼芝挑了一筷,浅尝入口,说:“还可以,就是差点盐。下次煮耙点。”

尽管她吃着总差点味道,她也不免鼓励一番,他需要被鼓励,需要被呵护。

吃完早餐,周幼芝说:“你去洗碗,我收拾屋头。”

“不回老家啊?”李健城说。

“回啊,等你把碗洗了哦!”

一顿忙活完了后,两人下了楼,走路去城里。

这个县城小家,是他第一次踏入。是在李健城流浪失踪8年其间,由郭振国提议,周幼芝和李思琪商议,拖郭振国关系得来。李思琪考虑到老家,无人种地,采购物质不便,花费了25000元换来。

廉租房离县城两公里路,中间隔着山坡和小溪沟。四五年前还只是过摩托车,过三轮车的小道。后来炮击了山沟突兀的地方,拓宽了路子,加快了车辆通行效率。

一段小路,一座小山沟,夫妻二人过了小河,由城南滨河路徒步走到城北沿江路公交车站。

“不去北门码头啊?”李健城说。

“现在别个都是公交车通行,早就没汽艇坐了。”周幼芝回答道。

上了车,半小时的路程,下了车。

到了镇上,李健城这才回到他熟悉的街道。除了中心场的楼房主体、街道主体和当年一样,只是细节变化。

公社前的坝坝,贴了砖,修了转盘,沿街的商铺广告颜色,马路的柏油路面,两旁小树的泥土,比较容易分辨。

他看着公社大楼问:“回周家坝,嫩个坐车?”

周幼芝看着焦急的李健城说:“坐面包车。”

周幼芝又问老公:“要不要在街上耍,买啥子?”

李健城说:“买啥子哦!屋都没的。”

街上的景色是繁忙的,五花缭乱的喜宴招牌,随处可见,铺到了街面和马路边。人来人往的行人,擦肩而过,似乎与他毫无相干。他对这镇,既熟悉又陌生。

2002年以前,他对这镇子,熟悉,能碰到说话的人。2002年至2007年,6年的老家生活,他成了特立独行的田园“修士”。08年年后,他又成了漂泊他乡的家庭煮夫和白鬼夜行者。直到独自出去流浪。千禧年后的镇子,对他而言,有种无言以对的惆怅。

他是这个镇子的异乡人。唯有老家,是他日思夜想,彻夜难眠的牵挂。特别是被从广州找到那一刻开始。

坐在回家的面包车上,看着公路沿线的村庄,他千丝万缕的矛盾感得已加强。

老宅隔壁的老王还在吗?店子上的老周还在开吗?周家坝的坝子,又修了几间新房呢!

…………

回到雾村周家坝老家,除了路面的宽度和水泥面,一切如常。

面包车停在了李家公路边,李健城跟在周幼芝后面下了车。

新屋隔壁的雷公,已是耋耋之年,坐在屋口正在编织漏筐。对面的是古稀之年的老王和费婆婆,是他老宅的隔壁邻居。

而今都搬到了公路旁,成了斜对户。

费婆婆隔着三四十米就看到了下车的周幼芝和李健城。

费婆婆躬着腰,戴着围裙走了过来。

“那是健吾嘛!”老人家说。

“费大婆,切了勺没得。”李健城笑嘻嘻的说。

“你公公正在煮哦!”费婆婆回答道。

费大婆看着眼前的李健吾,肥硕的身材,无精打采的样子,泪雨婆裟似,说:“妈儿呢,个人弄多年,外托受苦了哦!”

李健城盯着费大婆,直不起腰的身子,指着身后的新房,说:“这是哪个修的?”

费大婆说:“假女儿修的啊!”

“哦!”

他想起了从小跟假女儿一起长大的时光,两人从小耍到大的兄弟,那些年两人走的很近。

“你跟假女儿住啊!”他问。

“是啊,没得法,没地方住,老幺不管,老大就把我接过来跟他住。”老人家说。

周幼芝从屋里走出来,看着费大婆,问:“费大婆切了勺没得。”

“没有哦,你公公在煮。”

老人家又说:“在外受苦弄多年,他一点不瘦呢!”

“是啊,虚胖。”

李健城看着坡上回来的周老大扛着锄头,瘦瘦高高的走在公路,老远就在喊:“健吾!健吾!”

听到喊健吾的声音,隔壁的雷大娘,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周老大是他同母异父的大哥,也是个带耳疾病的患者。同时也是个老实人。

周老大走拢健吾身旁,拍着兄弟的肩膀,笑着说:“你弄多年,在外坨安逸哦,白白胖胖的。”

他指了哈锄头,轻声细语,却也能看到牙齿,他笑嘻嘻地说道:“哪儿去的?”

周老大虽有耳疾,比周母赵氏的耳疾好些,他懂的大概意思,说:“杨家沟挖地儿洋芋。”

雷大娘朝周幼芝走来,说道:“那是健吾嘛!”

周幼芝说:“是啊!”

雷大娘朝李健吾,喊道:“健吾,你嫩凯晓得回来喔!”

李健吾笑着回答说:“是啊!”

费大婆朝周、雷二人,说道:“你看他没瘦过。”

雷大娘说:“健吾,你一天切的啥子哦,没瘦呢?”

李健吾边闪边退,含含糊糊的说:“起的饭哦!切的啥子?”

说完就去了屋里后院。

雷大娘说:“他嫩个没变瘦呢?”

周幼芝说:“不晓得他!”

周老大远去。

雷大娘说:“他莫在外厂头上班挣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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