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重工业的他们(1 / 1)

李健城和郭振国两连襟,从事90年代繁荣的铜铝冶炼,30小时以上的工作,上1000℃的高温,他们也毫无气馁,为各自的新生活、新理想奋斗着。

郭振国,李健城两兄弟的工作,没时间规律。一切以锅炉出货时间为导向,说凌晨就是凌晨,说晚上就是晚上,上下班一样,找不到时间段,一切看出炉情况定上下班。

他们时常下班回来,衣服被铝水溅了,成了孔孔点点的破衣裳。热天下班间,衣服一脱,搭在肩膀上,欢声笑语的走出厂房。

经过几年的时间,有的从锅炉工出来,开始转业了。成了远近闻名的不良人,他们以同乡为团体,以乡,镇,县,市,省为单位,各有各圈子,各有各团体。

劳工男人胆大者,如同乡郭振华,王刚等人,90年代开着一大货车铝棒,铝锭直接私自售卖,然后跑路。其结果肯定是牢狱之灾。追查到了老家。那时的农村,听到警报器,小孩怕的不敢出门吱声。而打工胆小者,如郭振国等人,早期老实本分,后期会耍点小聪明,从厂里一个一个的铝锭偷运,到黑市售卖。相对来说,风险较小,上下部门打通,他未曾被逮。

他是个很懂人情世故,圆滑之人,干活也是绝不偷懒,至少在老板眼里,他是个干活的料。一份私营企业做烧炉工,能做十多年,不是常人所及的。他虽然不识大字几个,但能说会道,把国人那份人情世故,市井文化学到了极致。几十年如一日,都是同老牛拓荒般辛勤耕耘。间有同乡圈子,偷鸡摸狗之事,他也只是工作上做点小聪明,顺手摸鱼偷点。

90年代的社会,岭南大地,人鱼混杂,小如偷摸口袋扒手,一个钱包,一辆单车,大如偷抢拐骗,他这同乡圈子常有,杀人放火,吸食毒品,俗称“猪肉”,但郭振国本人一律不沾。对于他来说,没那个必要过这样的生活。

从最初一来广东,到后面的打工岁月,在铝材行业,他摸了个透。从废铝回收,冶炼,铸造,铝材成型,无一不精,但皆未上升。主要是他不识字。

辛勤耕耘的岁月,周氏姊妹两家也就,成了90年代早期的万元户。两家人做了七八年的积累,不得了。在老家周围,都是走前头的富人。须知,郭振国和周老二幼玲夫妇,此时已是两个小女儿,还是一年级的儿童,以及两位老人。他夫妇俩,一路从97年老宅半山沟土瓦房推倒重建,到03年山脚下找地又建,11年乡镇场地又买房,以及16年县城按揭了一套房。除却15年买的县城按揭房,其他房产都是辛苦挣钱所得。十几年前乡镇房价,在当时县城,市里,尚有可选的余地,比起县城现在万元的房价,偶有叹息当初的目光短浅,没有内幕消息,想甩手多余房产,但已是白菜价,乡镇多有空房烂尾,大部分家庭按揭贷款都得奔赴城里,多余的鬼屋成了个烫手山芋。

奥运前07年,郭振国老来得子,欣喜之情,不言而喻。这也成了按揭新房的主要动力。想着从上个世纪90年代的几块一个月,千禧年的几百块钱,到奥运年的上千,直至互联网时代的大千元,加之老家人情世故礼金,每年下来得随出去两三万,便为小儿子的满月酒,风光大办一番。

随着广佛同城化,和时代发展的产业升级,一年又一年的传统行业迁移。成了春风下的野草,风吹哪儿,他们往哪儿飘。

每年春节正月初就来岭西。90年代来广东,售票紧张,初一就出门。起初的几年,买的到票就坐,买不到就中转,中转不好买就扒火车。一年一年的,交通工具的慢慢提升,出门时间也就可以推迟元宵前后。大沥是他的老根据地,住了30多年,换了三四套出租房。而大沥属于岭西,是在珠江西岸的佛山地区。这里产业分布均匀。90年代打工一来就是这。这里也是早期全国名列前三甲的乡镇。起初还是一个单独镇,后来又兼并省城边境的两个乡。镇的西部是传统重工业,金属类。镇的中部是制衣厂基地,东部省城边境为商贸市场。随着时间的变化,根据地还是没变,但周边的产业已巨变。从最初低矮的铁皮厂房到如今的高楼大厦,慢慢在变,工地到处是。2018年以前,郭振国工作范围也慢慢的扩大。不过长期工都是周边乡镇二十三公里的狮山。狮山的迅速崛起,成了全国第一的乡镇,郭振国住的出租房还是老根据地大沥,一个91年就来的奇槎社区村委会,到最后都是围绕奇槎村租房。大单位是奇槎,小单位村庄,也是广东人爱称之为“边”的村。以姓氏命名,加“边”,就成了“邝边村”,“勒边村”等等,这足以说明他这人的某种精神,侧面也反映了他的为人。

2010年的郭振国,一次胃病复发,难忍痛苦,翻江倒海的床上滚动,呻吟。麻木的李思琪不知所措。

2015年,郭振国工作没着落,在一家私人工厂转行做钳工,一次马虎,左手食指被切,修养小半年。老婆周幼玲一个人做工,还是金属垃圾分类。电话里头当时听到,语气倒算平静,但内心也还是忧虑。大老远从余杭飞奔岭西,服侍期间,要求老公郭振国找老板赔付伤残鉴定及后续,郭振国不好意思找老板开口要。最后,老板除了支付医疗,多给了一个月工资。熟悉这方面的人,都知道,伤残评级,而他这类伤残,至少还能拿到一两万块钱。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要,便自己出了厂。周幼玲服侍老公个多月,又回了余杭做工。近些年,金属垃圾也是时停时做,断断续续。垃圾厂,没活干时,周氏姐妹就去打扫楼盘做日结工。

18年,郭振国找不到好事做,便又做回了老本行,烧炉工。这行业,8090后少有,大部分五十多岁人老工人。同事兼老乡秦小军,操作失误,把一斗车废铝“哐”的一声,推进锅炉,造成铝水四溅,火势迅猛往外扑。秦小军推着郭振国往外跑,还是没来得及,两人被猛火大面积烫伤,脸,背,脖子皆有。秦小军是个老师傅,一般得一铲子一铲子的铲进炉锅,但这粗鲁操作,酿成大祸,索性没有伤及生命。但烫伤28%的数据,不容小觑。这次,老婆周幼玲电话里头默默流着泪水。坚决不同意按上次他的思路走,两方未达成一致,这注定是场官司战。

而今郭振国不得不为幼子成长,家庭开销而惆怅奔波。时代巨变,经济转型,产业升级,传统行业已失势,天蓝海北跑了个遍。回顾一生,从改革开放前沿阵地,一路向北,湘楚大地,江南上下,华北平原,一路漂泊。间有短暂出国劳作,东南亚,非洲等地,皆有他们的脚印。今天有活,或许明天就没活,上半年有,下半年或许没有,哪儿能挣钱就往那儿走。快花甲之年,还是一如往日奔赴着未来希望。即便,后人还未成家立业,天涯海角的奔波劳碌,他们依旧怀有崇高热情,拥抱新生活。

这世界从来不缺钢铁般意志的普罗大众,勇于面对现实的残酷,这也是社会的主体。不得不承认,生如野草,当以不屈不饶,他们报以现实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的活着。这类人,也承载着文明社会进步的大部分力量。这就好比,百米大道,有的人选择破纪录,寻找下一个新高峰;而有的人选择慢悠悠,边走边看沿线的风景。前者像是记录创造者,后者更像是文书记录者。

而相比之下,李健城的个人命运,则就成了社会的另一面镜子,这也就是边缘人的存在,一个悲凉的象征。李健城就像是文书记录者中的一个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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