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魏民之死31(1 / 2)

深夜,沛县衙门,魏民独坐院中抚琴。

他自幼跟随恩师学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其中尤擅古琴,他借助同窗好友倪歌的关系,搜集到了民间各种珍贵琴谱,比如此时婉转悠扬的《广陵散》。

传闻此曲是前朝大家嵇康出游时,夜宿月华亭,夜不能寝,于是起坐抚琴。琴声优雅动听,打动一幽灵,那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嵇康约定:此曲不得教人。

后来司马家意图迫害嵇康,被太祖皇帝救下,于是《广陵散》便成了宫廷雅乐,民间难寻。倪歌知晓好友平生唯一的喜好就是抚琴,于是动用一切关系,将嵇康早年的《广陵散》手抄谱寻出,赠与魏民。

此曲脱胎于河间杂曲《聂政刺韩王曲》旋律慷慨激昂,杀气十足。魏民对它爱不释手,仅用了几天就将此曲练至炉火纯青,每天除了上衙和同房外,一直抱着琴谱,吃饭睡觉都不放手。甚至有次和夫人同房时嘴里还在哼曲儿,气的魏夫人大怒,三天没让他上床。

县衙中琴声悠扬婉转,似有刀剑之音,金铁之鸣。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散发出一股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

弹至正声,魏民情绪高昂,似是歌颂、似是鸣冤,万般无奈藏于心中,无人诉说。想到聂政畏强暴、宁死不屈的复仇意志,眼前浮现沛县百姓的遭遇,他指尖愈发用力,竟绷断了几根琴弦。

“呵...”魏民吐出一口浊气,右手的伤口还未愈合,点滴鲜红渗出,将纱布与袖口染的通红。

他一夜未眠,脑海中不断翻涌出百姓们易子而食的惨象,于是穿着官袍,深夜抚琴,将胸中愤懑借琴音倾诉与这天地。静坐许久后,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此时已是卯时。

魏民缓缓起身,走到县衙外,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大日,驱散了一切黑暗,沛县大地度过了漫漫长夜,重新回归光明的怀抱。

空中残留着下弦月的影子,它似乎不甘就此被太阳赶走,试图负隅顽抗。魏民想,等到太阳完全出现,月亮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太阳落山后,月亮依旧挂在半空。此消彼长,无尽轮回,只是苦了百姓,在他们二位斗法之下,受尽了苦难。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或许他该做些什么,才不负这魏民二字。

他只是个小人物,影响不了大局,也无法替百姓讨回公道。他清楚张淮仁背后代表了怎样的势力,一封血书寄往洛阳,无异于以卵击石。

萤火不可与皓月争光,但若数以亿计的萤火围成一团,想必皓月也会为之变色吧?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唤醒自由意志的契机。太祖皇帝有言,自由乃是世间最为崇高之物。若是吾之殉道可以唤醒他们对自由的向往,对强权的不满,对压迫的反抗,那我便去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又如何?

魏民眼神愈发坚定,他摸了摸藏在胸口的惊堂木,将县衙大门轻轻合上,整理好衣装,就像平日里下衙那般。只是脚步沉稳,脸色坚毅,朝着勾栏走去。

清晨,阳光普照,沟壑阴影中的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在这东升旭日之下烟消云散。

张淮仁昨夜与二十多名宠姬玩乐至半夜,此时刚刚就寝。门口侍卫也都打着瞌睡,不断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陆管是侍卫长,跟随张大人将近十年了。这十年里他为了荣华富贵,暗中替张淮仁做了不少龌龊勾当,直到有一天张淮仁醉酒后误入他妻女的闺房。

陆管明白,张大人在洛阳一手遮天,就连许多王公贵族都不愿与他交恶,自己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报仇。为了保全一家性命,亦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含泪将发妻与八岁的女儿送上了张大人的床。

时隔多年,妻女的哀嚎声如今早已淡忘,他依稀记得张大人十分大方的宽恕了他的渎职之罪。

狗屁的渎职罪。

陆管睡意逐渐消散,东升的旭日光芒万丈,刺得他双眼酸痛。他揉了揉眼睛,模糊的看见一道人影正在靠近,沛县如今还有活人?他握紧手中长刀,定睛一看。

“原来是魏大人,大清早的不睡觉,来这勾栏作甚?”

魏民一言不发,直愣愣的朝里面走去。

“魏大人...”陆管刚想提刀阻拦,却被魏民充满血丝的双眼吓了一跳。

这种眼神他见过。当初眼睁睁的看着妻女被辱,镜中的自己也是这般瞋目切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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