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命运 希望20(1 / 2)

淡紫色的暗影焰跳动着,海断魂在冰冷的地面醒来,眼前是被纵向撕开的半颗头颅,半张惊恐的表情永远凝结在了最后一刻。

手掌摸索着撑到一滩脑浆,海断魂猛地滑倒,一头磕在嘉登实验室的合金地板上。

他的下颚终究是不能当镐子用的。

再次尝试爬起,海断魂又在一滩血上打了滑,看来想这片地板上找块干净地儿可不容易。

数次摔倒后,海断魂终于艰难地爬起,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晕眩环顾着四周。

除了一些残破的血肉碎块无力地蠕动外,一片死寂,仿佛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真的没有发生过么?

海断魂看向自己下颚苍白的连鬓须,再抓下一缕长发,黑发与白发混杂在一起,彰显着先前发生的惨烈一战。

低头看向自己抓着发丝的臂,顺着肌肉生长的纹理,蔓延着一根根缠绕盘桓的漆黑荆棘纹路,同样的纹路一直延申到全身上下,如玫瑰根茎的棘刺,显得颇为狰狞。

那是借用暗神熵力的痕迹,一些不可逆转的暗影瘢痕,彰显着暗影对他的侵蚀。

这就是代价。

索性不再纠结于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海断魂缓缓踱步,走过一具具尸身,相中了一件还算完好,防御性能和敏捷性尚还满意的贴身软甲,撕掉破损的双臂,勉强能算作一件背心。

将其套在身上时,海断魂才注意到自己肩头漆黑绒毛构成的长巾,它们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般,衣物穿上时,那些菌丝绒毛竟自行从衣物的丝线空隙中探出,重新组成一条垂至两肩的长巾。

背心搭配长巾,实在是很悲剧的衣品。

没办法,海断魂只能再搜罗来一条深色长裤,抓来两条皮带系上。

再在能源区找回了虫瞳战斗前特意脱下的,虫殇亲赐的灾虫绒毛长袍,总算是凑齐了强者特有的背心披风衣品。

幸好长袍的边缘镶嵌着洁白的长绒,他用意念控制着脖颈上的绒毛转变成纯白色后,与那件雍容华贵的长袍相得映彰,颇有几分霸者气派,配合他身上的狰狞荆棘纹路,总算是有了几分统御者的气概。

穿戴整齐后,海断魂没有去寻西格纳斯,也没有唤出永恒大陆的影怪,而是独自走到一处墙角,默默地坐了下来。

在他身旁坐着的,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虫铎。

他的胸腔破了一个大洞,心脏严重破损,长时间的失血,令他微弱的细胞重组只能吊住最后一点点生命,随时可能死去。

“养母此时在做什么呢……?”海断魂掏出从虫瞳长袍里摸出的雪茄,用粗糙的拇指将其点燃,“她又要伤心了吧。”

“不会的……虽然不了解她的过去,养母她是个不平凡的人,我……不过是她漫长旅途中的过客……”

虫铎迟缓地说着,他说得很慢,说话时,还要吐出肺里凝固的血块。

“断魂……如果你死在这里的话,她大概要心疼许久……但也是为了她浪费的时间……”

海断魂愣了愣,夹着雪茄的手停住了:“我从没想到你会这样看待妈。”

“你会明白……就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发现我是对的。我挑选家人的眼光……从没有错过。”

虫铎的说话吃力起来,似乎急于证明自己在这方面的权威性。

“罢了。”海断魂长吐一口烟云,“最后的时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认为你的理想注定会失败……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虫铎无力地笑笑,“当然不是……我的确认为你所想的太过天真,可你也知道……我不介意为愚蠢的理想送死的……只要是家人的理想……”

“家人……”海断魂咀嚼着这个令他听到想吐的词,叹道:“你们海螫观都是一群恶心的复读机吗?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没断奶……或许大哥你没有说错……”

虫铎颤抖着苦笑起来:“你们都太强了……你已是前统领的义子……海灾氏族名义上的皇者……渊缪他也有统御万军之资……若是灾天能活到现在,成就也……只会在你之下。”

“但我……我是个多余的东西呀……就是怎努力,我也取不到成功,我命中注定就平庸啊……”

“我是养母最没用的儿子……我的义兄弟……他们的意志都足够克服血脉的缺陷……但我就无能……所以我就多余……我就不该出生才是……”

虫铎深深凹陷的眼窝里滴出拉丝的血来,他的细胞重组已经混乱,免疫系统开始攻击自己的眼球,他已没有几分钟可活了。

“义兄弟们……我知道他们不会蔑视我,不会因我没力量便看低我,抛弃我……但我也明白……世上没有超脱物质关系,力量关系的情感……”

“而我……我便不希望再被视作累赘……渐行渐远……那是比被抛弃更为耻辱的事……”

“就因为这个?”海断魂忧愁地长叹一声,摘下嘴里的雪茄,斩掉自己咬过的尾部,塞入虫铎淌着血的口中。

他们总是平分任何东西,最后一次也不例外。

“咳,咳咳……我是个自私而愚蠢的人啊,”咬着雪茄的虫铎猛烈地咳嗽起来。

“不被人抛弃的唯一做法,就是提前抛弃别人。是不是愚蠢得不可救药?但我,我遭遇的一切却令我把这奉为圭臬……它已扎根在我的灵魂,溃烂入骨……”

“即使我想掩盖自己的自私……自己的卑劣……装作友善温和……我的欲望,我的恐惧……他们也会令我原型毕露……咳咳咳。”

虫铎剧烈地咳嗽起来,双眼失去神采,僵硬的牙关紧紧咬着雪茄。

海断魂下意识地想为他治疗,只是手伸出一半,却僵在半空,缓缓收了回去。

“请不要原谅我,断魂……让我一个人……带着我应得的痛苦……死去……”

“好……我也没有原谅的打算。”海断魂沉默着起身,身后黑白相间的长发飘扬,隐约露出他脑后附着着的另一颗脑。

他双手合十,脑后的脑裂开一条裂缝,露出其内的一颗眼球。

“十一重天力量,混乱之脑。”

虫铎眼前的一切终于模糊了。

昏暗血腥的钢铁囚笼雾气般褪去,再次清晰时,眼前已是一个凉爽的夜晚,他坐在阿萨福勒的码头岸上,身边是寡言的灾天。

一头漆黑短发的海断魂提着一条通体鳞甲的大捣鱼,从泛着微微绿波的硫磺海上走来,爬上岸,挤进他身旁。

每年的这一日,海断魂都要杀一条这样大小的捣鱼,一种近似鳄鱼,却能在深海及剧毒中安然生存的魔物。对海断魂而言,这是他少数能做的,悼念死难在那一日的海魄的手段。

“已过去两年了,断魂。不要再做这样冒险的事了。”

虫铎不无心痛地看着海断魂身上添的齿痕与爪痕,“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我知道……铎,我知道。”海断魂静静地立着,提着那条与他几乎等高的捣鱼长尾,“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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